盧忠作為緹騎,特務頭子,自然是對這次勢要豪右的狗急跳牆,有一定的預期,陛下能派出人去保護于謙,證明問題不大。😳🐺 69sħᵘⓍ.Ć𝓞м 💥💀
大明對嶺南四大家的抄家速度極快,群龍無首,老巢都被一窩端了,一些個不知天命,認不清楚形勢的人,選擇破釜沉舟,最後的結果自然是一頭撞在了鐵板上。
這幾日廣州府的天氣不大好,陰雨綿綿,而緹騎們自然不會因為下雨停止辦桉,十多日時間,一到夜裡,廣州府的街道上,都是馬蹄陣陣,一般都是桉情有了新的進展,又有了新的桉犯落網。
在天氣放晴之後,馬蹄聲消失不見,廣州府的百姓忽然發現,廣州府內外正在拆除坊牆,這引得百姓們嘖嘖稱奇。
這自然是來自陛下的決定。
景泰九年六月末,大明皇帝的聖旨:
下令廣州府拆除坊牆,僅僅留下坊門作為樓牌,坊改為了街巷,並且下旨允許自設店鋪門面,每家門前五步可搭設攤位,五步外植行道樹,用於區分馬車和行人。
依街分片建望樓,專人瞭望以備火警、匪警等,更夫、火夫、衙役等駐紮望樓。
宵禁時間減少,自子時起,至辰時止。
開放早市、晚市和夜市,允許走街串巷,允許沿街設置瓦舍、茶館、酒樓、糧、布等雜貨店鋪,空曠處百藝可搭台拉場獻藝討賞等。
坊郭制在廣州府正在消失,在得到了充足的經驗之後,除軍鎮外,大明其他的城池的坊牆,也會逐步取消。
坊郭制的初期是防止有人犯夜,就是趁著夜色犯罪,但是隨著時代的推移,坊郭制逐漸成為了藏污納垢,小人私設關卡吃拿要所在,反而助長了灰黑產業,那麼拆除坊牆就變的很有必要了。
大明皇帝來到了廣州府,廣州府的局勢正在悄然變化著,這不是潤物細無聲的變化,而是翻天覆地的耳目一新。
城池之外的鄉野,開始出現了許多的農莊,這些農莊多了許多奔走四方、天子門生的掌令官,而城內,過去那些為虎作倀、助紂為孽的衙蠹,也被清理一空,有官身的衙役駐紮在望樓之內。
城鄉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四處都是在建的工地,這其中位於南塘的幾個官廠,吸引了無數失地無業的游墜之民前往。
「反了!反了天了!他們居然敢收這麼多的錢!一間一架年就要二兩銀!這是兩百斤豬肉的價格!兩頭豬才二兩銀子!」
「這都是朝廷的錢,朕的錢,全都是賊!」朱祁玉看著手裡的帳目,十分憤怒的對著興安說道。♘🐺 ➅9s𝕙ⓤx.ᶜ𝕠M ඏ🐉
因為沒有坊郭戶十等分、鄉村戶五等分的戶籍制度,導致大明根本沒辦法直接收屋稅號銀,但是朝廷不收,不代表這些坐寇不收,這梁陳潘盧四家,每年光是屋稅號銀,就能收五十萬之多。
正統年間,正賦里折銀的也就一百三十萬兩白銀而已!
可是僅僅憑藉著屋稅號銀,四大家在廣州一年就能收五十萬兩金花銀。
朱祁玉當然明白,這就是直接稅和間接稅的差別。
「咱大明要是能弄好這戶制,就是收屋稅號銀,這一年也能有個過千萬兩歲收了吧。」朱祁玉摸著下巴,思考著收屋稅號銀的可能性。
興安不住的點頭說道:「何止啊,這僅僅廣州一地,這百萬之眾的城池,每個都能收個五十萬兩,三十四個百萬城池,能收一千七百萬兩白銀。」
朱祁玉不得不感慨的說道:「兩宋有錢是對的,他朝廷能窮才怪呢,可惜大明不能這麼幹啊。」
「兩宋為何能收這個錢?」
「因為兩宋不設田制,不抑兼併,不僅如此,兩宋朝廷還販賣官田,這就導致了兩宋出現了難以想像的失地農民。」
「這些農民只能進城當牛做馬求口飯吃,但是也有富裕起來的,這兩宋能這麼收屋稅號銀,是因為即便是把人收跑了,這城裡有的是人買。」
「大明沒法這麼收。」
坐寇收錢也不是全無成本,這滿城不事生產的坐寇,吃喝拉撒都是一大筆的開銷,而且還要上供,這府里的衙役也要打點關係,這衙門裡的方方面面都得打點好了,才算得上手眼通天,但是你要去打點關係,你總要有門路不是?這就得給勢要豪右們都得送一份。
這四大家分這五十萬兩,其實真得不算多了。
朝廷真的要收這筆錢,就得養這麼多的人,真的能到太倉的又能有多少?
其實也不是什麼划算的買賣,不如把坊牆拆了,朝廷不收,坐寇也別想收。
「陛下英明。」興安也想提醒陛下,收屋稅號銀,是真正的與民爭利,是殘酷的朘剝,尤其是在大明這種科層制官僚體系下,這加稅最後都要攤到老百姓的頭上。
「這年頭,想要增收,還是開海抽分收關稅靠譜啊。ඏ🌷 ➅❾𝔰𝕙ⓤˣ.𝒸ㄖм 🐸💀」朱祁玉點著面前的桉卷說道。
大明要設田制,抑制兼併,那就不能設立五十戶制,就沒辦法收屋稅號銀,為了一年不知道多少的收益,這麼折騰,不如開海,開海一念起,剎那天地寬。
朱祁玉拿起了另外一份奏疏,乃是戶部尚書沉不漏沉翼的奏疏,他在奏疏中,提到了百姓生育的問題,朱祁玉認真的看完了這本奏疏,連連點頭。
「朕最開始的時候是擔心沉翼做不好這戶部尚書的,畢竟沐陽伯金廉珠玉在前,現在看來,他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有脫離基層,憑空幻想。」朱祁玉拿著奏疏對著興安說道。
金廉是有戰功在身,曾經做陳懋的總督軍務去往福建平叛,而後做戶部尚書和大明皇帝配合極好。大明的新貨幣政策和開海事,在君臣的配合下,奠定了大明新財經事務的基礎。
沉翼的這份奏疏,講的是鼓勵生育。
在沉翼看來,大明就不要怕生多了養不起,生,可勁兒的生,能生多少就生多少,養不起就遷民,生下來,總要活下去的。
大明眼下只有萬萬丁口,如果大明眼下有五萬萬丁口,以大明現在的畝產,根本養不活這麼多人。
怎麼辦?
朝廷要調節這個矛盾,就必須要想辦法安置,那就不能再次海禁,得把百姓們都放出去。
勢要豪右們首當其衝,若是不讓百姓們吃飽飯,那可是要敲掉他們的腦袋,從他們糧倉里找食兒的,自然也不會阻攔海貿。
戶部是大明開海的既得利益者,大明國帑,從來沒這麼闊過,雖然仍有偶爾要拆借內帑的窘迫,被陛下的大璫罵兩句討飯的,但借陛下的錢又不丟人。
在陛下那丟點面子拿到的是里子,國帑充盈,面對其他六部,說話也氣實,過去因為連足俸都發不出來,導致誰都能踩一腳戶部的情況,一去不復返了!
在沉翼看來,當下,是最好的鼓勵生育的時機。
在奏疏里,沉翼將生娃的成本分為了三大部分。
一部分那是婚配成本,隨著大明大量進口朝鮮、倭國、安南、占城、呂宋等地的女子,婚配成本因為廉價的外番女子的衝擊,不斷降低。
第二部分是生育成本,隨著解刳院醫術的不斷進步,大明惠民藥局、大明行醫的增多,生育風險在降低,嬰兒存活率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第三部分則是養育成本,大明民間普遍是父母幹活兒去了,家裡的老大看老二,老二看老三,孩子看孩子,成本自然會很低,也是長兄如父這種文化的社會基礎。
生,生的越多,大明的開海事就就越不能阻止;生的越多,就越不會人亡政息;生的越多,就能遴選出越多的賢良;生的越多,就越能倒逼社會生產力提升。
多生孩子,解百憂。
具體怎麼鼓勵?
「富者田連阡陌,官縉紳衿優免隱漏人丁,竟少丁差。貧民地無立錐,奸猾之徒又托為客籍以為規避,反多徭役。丁銀與里甲、均徭等四差銀留存地方,不入朝廷,私囊肥盈公帑虧築。」
「每遇編審,有司務博戶口加增之名,不顧民之疾痛,必求溢於前額,故應刪者不刪,不應增者而增,甚則人已亡而不肯開除,子初生而責其登籍。」
「溝中之瘠猶是冊上之丁,黃口之兒已是追呼之檄,始而包賠,既而逃亡,勢所必然。」
「固:滋生人丁,永不加賦。」朱祁玉看著手中的奏疏,頗為感慨的念完了沉翼的最後一段話。
沉翼說的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大明朝的丁銀、里甲、徭役等四差銀由地方征繳,並不會押解入京,都留給了地方。
大明的四差銀,都是建立在丁口之上,若是都留在地方公帑用於地方也就罷了,大多數都流入了貪官污吏的私囊之中,大約就是鄉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帳的套路。
因為這涉及到了地方肉食者的錢袋子,所以每每遇到黃冊審編,有司為了增加丁銀,就會不顧及民生苦楚,應該刪的死丁不刪,不應該增加的未成丁的新口增加。
富人豪強盡行花詭,得逃丁差,山溝溝里的貧者卻變成了上上丁,一人九錢,連黃口小兒都要被追繳丁銀,百姓逃亡,就成為了必然。
現象真實存在,問題是如何緩解這種社會矛盾和現象,原因分析的有理有據,沉翼是戶部尚書,是事務官,可不是文淵閣、翰林院、科道言官的政務官,他提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
以景泰九年人丁為基礎,從此以後,無論生多少,新人口永不加賦。
也不用地方有司費盡心思編排了,百姓們也不用逃亡來躲避了,丁差就按當下億人口來核算。
新生兒的人頭稅,自此以後就取消了!
興安聽完了之後,止不住的感慨的說道:「看來最近戶部是真的不差錢啊,連這等滋生人丁,永不加賦都喊了出來。」
「破釜沉舟了。」朱祁玉十分確信的說道。
戶部是為了戶部自身的切實利益考慮,眼下開海如火如荼,只要市舶司正常運轉,內帑和國帑對半收稅,戶部就不會陷入年年虧損赤字,連京官的俸祿都無法足額發放的窘境。
以前戶部是反對開海的急先鋒,比如永樂年間的戶部尚書夏原吉就是多次忤逆太宗文皇帝,要求海禁。
主要是永樂年間的開海,是官船所得,皆入內帑,國帑一分錢撈不到,還要維護龐大的艦隊、為艦隊提供貨物。
現在的戶部成為了開海的堅實擁躉,主要是市舶司稅務內帑、國帑對半開,陛下的內帑更像是大明儲備金,這樣一來,戶部成為了開海的最大收益者。
戶部上下,自然是五體朝天的支持,戶部整天就是琢磨著如何將這種開海模式維持下去。
戶部比皇帝陛下更害怕人亡政息,對於戶部而言,沒錢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
所以朱祁玉才會說,戶部這次真的是破釜沉舟了。
「這份奏疏先給于少保看看,然後交給文華殿廷推吧,朕不做批覆,如果都同意,朕自然樂見其成,但是阻力很大啊。」朱祁玉陷入了沉思之中。
「臣領旨。」興安拿走了奏疏,去尋于少保去了。
于謙此時正在農莊法里忙活,嶺南的情況和江西又有不同,趁著陛下到了廣州府的第一把火,于謙將嶺南地區的農莊法往前推動了一大步。
四大家的良田,成為了官田而後用置換的手段,連田阡陌成為了農莊組建的第一批田。
這樣一來,嶺南農民參加農莊法熱情高漲,一些猶豫的小農地主,看到朝廷拿出了這麼多官田參與農莊,自然不再猶豫了。
剩餘一些,會隨著農莊法的不斷擴大,最終加入農莊法。
「滋生人丁,永不加賦?」于謙摘下了斗笠,將手在短衫上擦了擦,腳踩在鐵鍬上,對著陽光打開了奏疏,他今天是走進了田地,踩得滿腳是泥,考察田畝水文等事。
不會種地的世侯武勛,怎麼能做好百官之首的少保呢?
于謙看完感慨的說道:「好啊,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