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出夢 第1更

  方棋心煩意亂,把它從肩膀上提下來,按在胳膊上固定住它別亂動。小鴨嘴獸抬起小毛臉一看,氣壓前所未有的低沉,空氣幾乎都被壓縮了,眼見回天乏術,小鴨嘴獸奮力一躍,撲棱著在他下巴上用力啄了一口。方棋吃痛,低頭看他,小傢伙悶頭鑽進他懷裡,蜷著尾巴開始裝死。

  方棋捏了捏它的尾巴尖,奇怪它又開始抽什麼風,轉過身背對鴻元往前走。沒走幾步,天地驀然變色,方棋四下一看,不由大駭,周圍的景色像是被打破了平靜的水面,熟悉而刺眼,迅速變得扭曲起來!

  方棋剎住腳步,想起當日在千屍谷外的小城鎮裡,他依稀見過這麼一幕!

  想到這裡,方棋驀然回過頭看,難以置信的看他。鴻元站在不遠處,明明沒有風,衣擺卻飄揚飛動,目光沉沉的看著他。

  大地轟然劇烈的震顫起來,花草樹木、百里綠田化成虛影,方棋差點沒站穩,臉色瞬變,直覺大事不好,立即抬起頭看,只見天地萬物像是摔破的鏡子,裂成千千萬萬片。方棋一口氣沒順上來,差點噴出一口血來!萬萬沒想到鴻元一言不合,居然就要破除夢境!

  這是談不妥了就不談了,用暴力解決問題?!

  腦袋傳來炸裂般的疼痛,小鴨嘴獸安靜的伏在他懷裡,方棋低頭一看,愣了愣,大聲道:「不要!等等,我鴨嘴兒是不是真的啊!你冷靜啊!」

  他沒有等到回答,兩人相望,鴻元眼神更為堅定。下定決心打破夢境,橫手劈下來,夢境碎在一瞬間,天昏地暗,耳邊傳來爆炸一般的巨響。一道身影在最後時刻移到他面前,捂住了他的耳朵,待分秒過後,巨響平靜,才有濕熱的口氣呼在他耳邊,吐出兩個字來。

  方棋呆了半秒,再想說話為時已晚,兩人的身影同時變形縹緲,化成虛無,上空極速壓下來,天地閉合,削成了一道比紙還薄的亮光。最後薄光飛快地歸於一點,消失在半空中。

  夢破了。

  *****

  頭疼……

  像是摔下萬丈深淵,一直往下墜落,身體旋轉輕飄飄的沒有踏實感。睜眼看去,沒有一絲亮光,黑暗像是無邊無際的深海,把他淹沒溺斃在其中,腦仁缺氧似的漲疼。

  方棋艱難地吸氣,眼皮灌鉛一樣沉重。他困難地睜開眼睛,眼前白玉石壁,似乎是打著一層柔光。

  心口痙攣似的抽疼,抱著最後一絲僥倖閉上眼睛,指尖刺進手心裡,疼痛讓他徹底清醒過來。再次睜開眼睛,還是清怪的會發光的牆壁,是他在夢外,第一次醒來時看到的場景。

  方棋盯著同樣白花花的房頂看了半晌,什麼也無法想,模模糊糊的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他甚至不知道什麼是夢,什麼又是真實。

  鼻子發酸發澀,提醒他身體還有知覺。方棋抬手遮住眼睛,才剛剛相聚就又別離,那個偏執瘋狂的男人,他還沒有好好看看他,他甚至……

  還沒親口告訴他,我沒有死,你不要怕。

  他沒說歸他沒說,可鴻元怎麼能說破夢就破夢!連個招呼都不打?!

  方棋躺在床上,遲鈍僵滯的看著房頂。

  難道真的就這麼結束了?猝不及防,毫無前兆的斬斷兩人之間的所有羈絆,鴻元是怎麼想的……他到底在想什麼?他們在一起多久,幾個月……有幾個月嗎?腦海里不斷地晃過那張臉,似有千面。一會是男人笑盈盈的眼睛,托著小鴨嘴獸低頭看他;一會是高大的男人一手端鍋一手端菜,給他盛飯布菜,平凡溫馨;一會是他平平淡淡的眼睛終於稍稍迷亂,撐在他身上布滿薄汗潮紅的臉;最後……

  定格在那一眼。

  他手段強硬,步步逼來,先是血光夢境,後是戀|屍|怪癖,他只不過是問了一句你怎麼了你不該是這個樣子,他三兩句話噎了回來。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這一年來的親善敦厚,樂善好施,都是他帶著面具的偽善。他付出的一切都徒勞無功,他以為他溫和柔軟,都是他一廂情願。

  真諷刺。

  可這麼長時間以來,他是用過心的,非常的用過心的……方棋喉嚨滾動,咽下咸腥的水。他怎麼能在上一刻還是無家可歸的小狼狗,轉眼就變成藏著尾巴的大野狼!

  方棋恨得咬牙,恨男人的不爭氣,恨他自己的自作多情,恨他……恨他冷血無情,也不知道小鴨嘴獸怎麼樣了,它是不是早就料到鴻元破夢,所以才在那時候拼命掙動提醒他?最後它啄的他那一口可真用力,真有點訣別的意味。

  方棋摸了摸下巴,頭疼欲裂,鼻頭和眼睛都紅彤彤的。他翻身臉朝下,把自己埋了起來,說打破夢境,轟的一聲就打破了,連個招呼都不打,這人怎麼能這樣?變臉太快了吧!他是小鴨嘴獸的娘啊,哪有家長不顧自家小孩死活的道理?

  方棋趴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四面都是牆比,沒有門也沒有窗。

  他就需要這麼一個封閉又安靜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腳步聲和對話聲,緊接著白色牆壁涌動,穿進來兩個青衣弟子。看了看在床上趴著的人,輕易弟子搖了搖頭,似是不能苟同他的睡姿,隨後稀奇道:「他怎麼還不醒,師尊說早該醒啦。」

  「就是,要不然再去問問?」另一個小弟子道:「這都過了兩個多時辰了。」

  「還是去問問吧,師尊特意交待過,得好生招待這位客人,不能出一點差池。」

  「嘿嘿,師尊不說咱們也得好生看好他。」

  ……

  方棋趴在床上不說話,這些人還把他當做要挾鴻元的棋子,怕是要失望了,他和鴻元你不能說服我我不能說服你,在夢裡掐了一架,幾乎撕破了臉。

  他情緒又上來,肩膀顫了顫,聲音較脆的那個弟子眼尖的發現,矮身一看,欣喜道:「你醒啦!」

  方棋看也沒看他,側過頭去,留給他們一個後腦勺。

  青衣弟子道:「我叫雁文,他叫雁武。沒想到你修為平平卻這麼厲害,蒲江山上上下下都歡喜瘋了!夢境終於破了,我們都對鴻元神君那個大魔頭無計可施,你這麼輕鬆就搞定了,要不然不知道每天平白死多少人。」

  方棋蹭地抬起頭來,不悅道:「什麼叫大魔頭?就你好是吧,我告訴你們,別胡說八道啊!」

  雁文撇撇嘴,道:「鴻元神君是近年來最大的變數了,短短几年,幾乎動搖了修真界大半的根基,這還不叫大魔頭呀?」

  方棋又惱又怒,從床上坐起來,兩眼冒火。誠然兩人現在關係晦暗不明,但他護犢子的毛病又上來了。他說鴻元變態神經病是他說,他說行,別人說就不行,你們憑什麼說他,搞成這樣難道不是你們自己作的?

  他變了臉,雁文全不理他,笑嘻嘻道:「好多弟子在底下傳,你和鴻元神君什麼關係呀?他怎麼那麼聽你的話,夢境石雖然在師尊和其他掌門長老手裡,但鴻元神君封夢以後,他們想侵進夢境多次,都沒有成功,你倒是好,進去才幾個時辰,夢境就破了。你怎麼做到的啊?」

  方棋面無表情看他,心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