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和王,陛下給了你們天恩,今歲可以擴大賣給你們的糧食數額。」
「這可是本官替你求下來的,你可不要不識好歹啊。」
笑眯眯的看著坐在對面的大鬍子,熊廷弼不自覺的就散發出了自己身上的官威。
順和王,是大明給科爾沁聯盟可汗奧巴汗的封號。
「可是,這你們要的東西,我們若是賣了,日後恐怕在韃靼諸部中就寸。」
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最近學習的成語,奧巴開口道。
「寸步難行。」
熊蠻子也是對科爾沁獅子大開口。
要買馬匹。
這次和前番讓王化貞向對方買馬時,只要是個馬,哪怕是瘸腿的也要不同。
如今的熊廷弼,胃口相當之大。
他要戰馬和種馬。
戰馬還好說,年齒小些的駑馬用精料餵養段時間後,經過訓練就能當戰馬用。
但種馬不一樣。
種馬在體格、性情、抗病能力以及外觀等多種因素都要考慮。
能當做種馬用的馬,那可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這可都是關係到他們戰鬥力的東西。
而且,雖然現在他們接受了大明的冊封,也在大明的幫助下開始築城。
但和大明之間的芥蒂,卻是一時間難以消除的。
尤其是現在大明正在猛錘喀喇沁,這可是讓不少的科爾沁人都心生警惕。
「還望熊侯爺贖罪,若是只要幾匹,小王還能獻給侯爺。」
看著熊廷弼,奧巴苦著臉道。
「但上百匹種馬,小王實在是難以做到啊。」
雖然和大明互市不久,但奧巴卻是已經驚恐的發現。
和忙著往自家部落里搗騰佛像的各頭人不同,下面的部落民們,已經開始有了和他們離心離德的表現。
他們已經對能買到鐵鍋,能吃上穀物,用上茶葉,穿上棉衣,這些以往只有各部貴人才能享用的東西上癮了。
現在若是和大明交惡,都不用大明出兵,下面的那些個部落民恐怕就先不幹了。
「無事,順和王若是不賣,我就去尋順平王。」
聽到奧巴的話,熊廷弼變臉是相當的迅速,當即就換上了一副和煦的面龐,絲毫不見方才有動怒的樣子。
順平王,大明給內喀爾喀五部盟主抄花的封號。
「而且,喀喇沁,不對,應該是朵顏衛的那些人,想來也是樂意賣給我們的。」
「順,順平王和朵顏衛。」
聽到熊廷弼的話,奧巴的臉色就是一變。
「熊侯爺。」
小心的看著熊廷弼,奧巴開口試探道。
「大明,不是在和喀喇沁打仗嗎?」
「打仗也不影響做生意啊,不耽擱的。」
不用熊廷弼開口,一個坐在熊廷弼對面的人就用尖銳的聲音開口道。
「聽王爺方才的話,想來大明與喀喇沁交戰的消息,內喀爾喀與科爾沁兩部也是已經知道了。」
聽到對面那太監的話,奧巴不由的翻了一個白眼。
去歲大明跑到他們地頭上幫助抵禦察哈爾不久,他們就知道了大明讓喀喇沁給偷襲了。
過年之時,更是聽說了大明直接出兵幹了喀喇沁一傢伙,打的朵顏衛的杜楞都跑到他們地頭上來請人當掮客了。
現在這人的話,純粹就廢話。
不知道奧巴在想什麼,李永貞繼續幽幽的開口道。
「大明要進攻喀喇沁,一個是因為他們占據了我大明曾經的領土,大寧諸衛。」
「而另外一個,就是他們去歲遭到察哈爾的挑撥,膽敢入關劫掠。」
「我們已經打聽清楚了,都是喀喇沁頭人貝勒布下的命令。」
「冤有頭,債有主。」
「我大明也只要貝勒布的腦袋,對其他人,尤其是各部頭人,只要是願意為我大明效力的,自然是不會多做追究的。」
笑眯眯的看著奧巴,李永貞不著聲色的就挑撥了一下蒙古諸部頭人和面小貴族的關係。
「如今雜家到這廣寧來,主要也是因為熊侯爺上奏,說是這廣寧與順和、順平兩部的互市有些問題。」
「陛下有些不放心,擔心這內附我大明的韃靼子民活不下去,讓雜家來看顧一二。」
「熊經略方才所說的馬匹買賣一事,順和王不必放在心上。」
「畢竟,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今天,雜家主要是想要和順和王談另外一樁買賣。」
說著,李永貞看向奧巴道。
「雜家想要從順和王這裡,購買一些羊毛。」
「綿羊毛。」
說到最後,李永貞還特意的強調了一下。
草原人養羊,是綿羊山羊混著養。
亞洲的綿羊毛粗壯,山羊毛比綿羊毛更要粗壯。
這要是收購上一堆沒法織造的山羊毛回去,皇帝不得把他的皮給剝下來。
「綿羊毛?」
聽到李永貞的話,奧巴的雙眼就是一亮。
互市上,他們一直都是個吃虧,或者說被動的一方。
沒辦法,草原貧瘠,能賣給大明的東西太少了。
如果大明收購綿羊毛,那他們將來在互市上就能買回去更多的物資了。
看著已經同奧巴開始聊起了羊毛的事情,熊廷弼不爽的撇了撇嘴角,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了屋子。
這太監,心眼兒就是多。
和人談生意就算了,居然還要他先來恐嚇一番。
離開了兩人會談的屋子,熊廷弼一路就回到了知府衙門之中。
這裡是如今的後軍都督府。
「都督。」
見到回來的熊廷弼,衙門裡的護衛連忙上前見禮。
揮手示意免禮後,熊廷弼溜達進了軍機房。
「夜不收都回來了?」
一進入軍機房,熊廷弼就看向柴國棟問道。
「回來了。」
聞言,柴國棟連忙開口匯報導。
「林丹汗那廝,去歲在科爾沁和孫將軍對峙了一個冬天,餓死凍死不少的人畜牲口。」
「撤回去後,他麾下不少的人都起了心思。」
「夜不收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了幾個敖漢部和奈曼部的頭人。」
「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
聽到柴國棟的匯報,熊廷弼冷笑一聲。
在廣寧查看了孫傳庭從各方面收集到的林丹汗的情報後,熊廷弼得出了一個和孫傳庭相同的結論。
林丹汗這人,雖然嘴上叫囂著什麼要重振蒙古的榮光。
但本質上,就是個志大才疏的蠢貨。
大明都已經開始拉攏蒙古各部了,這廝居然用搶他互市數額為藉口,去進攻科爾沁。
有這麼一個大汗,韃靼內部不分裂才有鬼了。
「若不是李如松中伏而亡,早就將他給收拾了。」
將腰間的玉帶解下放回桌上的盒子中,熊廷弼深吸一口氣,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進駐營州衛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
「回都督,從各軍中已經抽調出三千勇卒,五千民夫,隨時都可出發。」
聞言,柴國棟當即開口解釋道。
「此外,武靖營也已經抵達廣寧,隨時都可抵禦察哈爾可能的入寇。」
說著,柴國棟又小聲的補充道。
「末將以為,察哈爾現在內部都不平穩,林丹汗恐怕是沒有那個膽量來入寇廣寧的。」
「為將之道,先算敗,後算勝。」
看著柴國棟,熊廷弼開口教訓到。
「營州、大寧兩衛,於我大明來說,不過是鍋里的肉,無非是那一軍去吃就是了。」
「而且,去了估計也打不起來,頂多就是剿滅一些不願歸化我大明的散兵游勇,主要還是就地駐紮,對那些已經獻上降表的朵顏衛人進行一個管理。」
「但廣寧若是有個閃失,遼西局勢糜爛且不說,遼東那邊也難得安寧。」
「到時候,我們這幾年的精力就都白廢了。」
「侯爺教訓的是。」
聽到熊廷弼的話,柴國棟連忙表示熊蠻子你說的都對,而後又提議道。
「那要不要將秦家兄弟從遼右調來?」
「營州衛地處邊牆之外,山勢崎嶇,普通軍卒進入恐有不測風雲。」
「這倒不用。」
聞言,熊廷弼冷哼一聲道。
「我聽秦邦屏傳信來說,他們最近摸到了建奴主力的所在,正想要藉機進剿。」
「老子方才離開了鐵嶺,主力就冒了出來,還真的是怪事一樁。」
「這。。。」
聽到熊廷弼的話,柴國棟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
自從葉赫一戰,建奴就和他們在遼東的山林里玩起了躲貓貓。
即便是去歲冬季,熊廷弼組織大規模兵馬進山清繳了一番,也沒多少斬獲。
努爾哈赤剩下的那些個兒子,更是一個都沒見蹤影。
事情就特麼的古怪。
建奴明明就有實力衝過和朝鮮的邊境,劫掠朝鮮,但他們卻是撞不上。
你說這古怪不古怪。
「都督是覺得?」
看著熊廷弼,柴國棟雖然在問,卻沒將猜測說出,但意思卻是很明白。
存在內鬼。
「會有結果的。」
從桌上拿起一根墨棒在硯台中磨著,熊廷弼冷聲道。
「劉愛塔,父汗那般的信任你,你為何要背叛我大金國。」
手中的鋼刀指著對方,代善惡狠狠的看著對方問道。
「呸。」
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劉愛塔冷笑看著在場的一眾建奴高層。
「李延庚,不是你小子把我們給賣了吧。」
轉頭看向身邊同樣被人給砍了一刀的李延庚,劉愛塔悽慘的笑著問道。
「你放屁。」
「要是老子賣你,你還能活到今天。」
說著,李延庚就伸手將一根插在自己大腿上的利箭拔下丟到一邊。
最後又看了一眼對面人群中,縮著個脖子的親爹李永芳,李延庚深吸一口氣。
「李永芳,你踏馬就是個懦夫!」
伴隨著最後一聲高喊,李延庚持著手中鋼刀就沖向了離他最近的建奴士卒。
「小李子,慢些走。」
看著被人亂刀砍死的李延庚,劉愛塔輕聲嘀咕一句,腰下一用力,也從背靠著的大樹上掙紮起身。
「野豬皮,給爺爺記好了!」
「爺爺我叫,劉興祚!」
隨著一聲怒吼,劉愛塔。
不,應該是劉興祚。
這個以漢人之身,在建奴軍中也是號稱悍勇的存在,死在了眾多建奴的圍攻之下。
「去尼瑪的劉興祚!」
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代善環視四周,只見遍地都是屍體。
深深的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李永芳,代善抬腳離開了清理叛徒的現場。
隨著一把火在樹林中點燃,一地的屍體都被燒了個乾淨。
傍晚時分,就著篝火,代善細心的烤著一根血淋淋的鹿腿。
顫顫巍巍的穿過幾個建奴的護衛,李永芳跪在了代善的身後。
「奴才李永芳,見過大貝勒。」
「。。。」
聽到李永芳的聲音,代善沒有出聲,而是依舊烤著手裡的鹿腿。
「阿哥,鹽巴。」
將手中的小罐子到代善的手邊,多爾袞小聲的道。
「你覺得,阿哥要怎麼處理這個奴才。」
從多爾袞手中的罐子裡捏出一搓鹽,灑在了鹿腿上的同時,代善開口問道。
「這。。。」
聽到代善的話,多爾袞皺了皺眉頭。
「那個劉愛塔,還有李延庚都是李永芳舉告的,我覺得應該賞他。」
「你說的對。」
聞言,代善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很是淒冷。
「舉報了自己的親兒子,這般忠心的奴才,當真是要好好的賞賜一番啊。」
話說到這裡,代善轉頭看向了李永芳。
「李額附,你想要個什麼賞賜?」
「奴才不敢要賞。」
聽到代善的話,李永芳不由的顫抖一下,連忙將額頭貼在了地面上。
他兒子和人合謀,將大金的行軍路線出賣給了明人。
雖然在他的慧眼識人下,將這內鬼給抓了出來。
但自己兒子當了內鬼,他這個爹從任何方面看,都屬實是丟人。
不管是在那個地方,叛徒永遠都是最可恨一類存在。
而且,李永芳那裡會不知道,即便是他娶了阿巴泰的女兒,這些個建奴也沒將他當自己人看。
更何況他老丈人阿巴泰已經死了。
「清除叛徒有功,賞你二十個包衣吧。」
看了眼發抖的李永芳,代善拿著小刀從鹿腿上削下一小綹已經烤熟的鹿肉,放入口中咀嚼。
「那個劉愛塔的家人,也交給你去處理吧。」
「是,是。」
聽到代善的話,李永芳不由的顫抖了一下。
處理,他拿頭去處理。
劉愛塔的幾個兄弟早就逃跑了。
轉頭看了眼已經離開的李永芳,代善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大貝勒,發現明軍的探子了。」
「那幾個人,都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