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年間,曾於北平行都司麾下設二十一衛,統塞上九十城,帶甲八萬,革車六千。」
南海子,舊衙門的議事廳中,一眾朝廷高官正在給皇帝做著匯報。
帶甲八萬,就是往這裡填了八萬兵丁,按照大明的衛所制,每戶出丁一人,也就是八萬戶,一戶按五口人算,也就是四十萬人。
這點兒人能守住大寧衛是有鬼了。
所以,洪武后些年,是隔個一兩年就要組織成批成批的組織其他衛所軍民向大寧輸送糧草。
「如今,根據目前朝廷已經查明的地界,現在大寧衛田畝數量在一千四百餘頃,牧場則在七千頃以上。」
「只看田畝數量,勉強能養一萬五千餘人。」
根據自己的估算,汪應蛟愁苦的報上了一個數字。
「若是算上牧場、林場所出,頂多能再加三千人。」
民間南方水田豐腴,產量高,北方旱田產量低,養人難。
按照大明如今的農作物產量,大寧衛當地種出來的糧食全都用來養兵都不夠。
抬頭看了眼皇帝,汪應蛟又繼續補充道。
「大寧衛想要能夠自給自足,朝廷除了需要屯田外,還是需要讓大寧衛有所產出,才不至於遭後人廢棄。」
「大寧是北京門戶,拿回來自然是沒有再讓出去的道理。」
聽到汪應蛟的話,朱由校向後靠在了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新開一地,築城、養軍、安民、闢地,那一件事情都不是驟然之間可以完成的。」
看著汪應蛟,朱由校開口問道。
「朝廷從民間招募前往大寧開墾,現在招募了多少戶了?」
「啟奏陛下,已經有上五千戶百姓前往關外。」
聞言,汪應蛟開口解釋道。
「這些百姓都被王在晉安排在了會州(插汗河套,現平泉西南十公里會州村)。」
「如今,朝廷還在招募更多的失地百姓前往大寧屯田,公文已經下發各地州縣。」
「兵部?」
眼珠子轉動,朱由校將目光投向了黃克瓚。
「啟奏陛下,兵部已與薊鎮總督王在晉麾下將官配合,組織屯田衛所。」
看到皇帝的目光,黃克瓚當即開口道。
「經營大寧衛,只讓王在晉一人去做,朕還是有些不放心啊。」
聽到黃克瓚的話,朱由校點了點頭後,嘆息一聲。
「啟奏陛下,大寧近在咫尺,只要道路暢通,朝廷就不至於難以控制。」
見到皇帝的樣子,畢自嚴當即拱手道。
「保證物資運輸,大寧衛穩定下來,即可水到渠成。」
「陛下曾經說過,想要富,先修路。」
「現在朝廷的當務之急,是從喜峰口、古北口將道路修築出去。」
「要花多少銀子。」
聽到畢自嚴的話,朱由校沉思了一下後問道。
「現在的問題不是缺少銀錢,而是銀錢過多。」
聽到皇帝的話,畢自嚴搖頭道。
「北直隸、河北、山東諸道雖然能夠僱傭出人手,但若是繼續用銀錢僱傭百姓,恐怕北地物價就會上漲了。」
「。。。」
聽到畢自嚴的話,朱由校有些頭疼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缺乏一個統一的調度,朝廷對於往民間能投入多少白銀一直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現在隨著朝廷的各種動作,北方的市場的貨幣儲量已經接近溢出,若是繼續向市場投入貨幣,就會造成通貨膨脹,物價上漲。
隨著物價上漲,朝廷想要做事就需要花更多的貨幣。
在後世用紙幣的年代,就是大開印刷機印鈔票。
最終左腳踩右腳,原地升天。
金圓券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在大明,以白銀作為貨幣的時代里,這一套雖然玩不動,但其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
最終面對的就是歷史上崇禎搞崩大明的哪一套。
朝廷需要向遼東投入,就需要從民間徵稅。
然而遼東的物價是連年上漲,朝廷的投入也是連年增加,這徵稅數字就連年增加。
隨著徵稅的增加,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而朝廷這邊,因為收不上來稅了,對遼東手握大筆白銀的軍頭們也就失去了控制。
當這一套循環玩不下去的時候,也就是大明亡國的時候。
但凡崇禎那二愣子收點兒實物稅,大明亡的都得再晚上一些年。
「山西、陝西、河南那邊怎麼樣?」
雙手拄在胸前,朱由校看向在場眾人問道。
「那邊不但要僱傭百姓,而且朝廷的驛路,也是時候進行一個統一的修葺了。」
「啟奏陛下,這件事情若是交給地方官員去做,臣有些不放心。」
聞言,畢自嚴開口道。
「地方官吏良莠不齊,大筆白銀下發,必然導致貪污橫生。」
「但若是讓朝廷來主持,且不說何人前去主持,光是監察,朝廷就抽調不出來足夠的人手。」
這時,內閣輔臣,監察寺卿周應秋開口道。
「以山西為例,其下上百州縣,一縣一州派遣一人,將監察寺的所有言官、諸道御史都填進去都濺不起來幾個水花。」
「那周閣老的意思就是朝廷不修葺道路了?」
聽到周應秋的話,畢自嚴轉頭怒瞪對方。
「只是議事,畢師不要動怒。」
看了眼表情有些憔悴的畢自嚴,朱由校嘆了口氣,轉頭看了眼身邊的劉時敏,示意他讓人給在場眾人送上茶水。
「朕覺得,道路修葺的事情,可以交給各地轉運司去做。」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朱由校開口道。
「轉運司要負責向京中運送賦稅,輸送物資,其下管理的人手不少。」
「如今,讓他們負責修葺自己所轄境內道路,也是份內之事了。」
「但山西、河南、陝西三省,沒有轉運司。」
聞言,畢自嚴若有所思的開口道。
「若是現在新設,卻是有些遲了。」
「讓各地衛所去做。」
聽到畢自嚴的話,朱由校伸手點了點黃克瓚,開口問到。
「朕前些日子讓兵部將各地衛所按照地域都整理出來,朕要看。」
「整理好了嗎?」
「啟奏陛下,各地衛所牽涉眾多,山西、陝西兩地又有邊防重任,所以臣如今只是整理了河南的諸多衛所,以備陛下查看。」
聽到皇帝的話,黃克瓚連忙開口解釋道。
「臣稍後就令人將名冊送來。」
「給朕送一份過來,再送一份到內閣廷議,商議此事。」
聽到皇帝的話,在場眾人紛紛思索起來皇帝所說之事的可行性。
袁世振那邊在調衛所兵負責轉運之事,現在再給加上個修路的差事。。。
貌似真的可行。
「啟奏陛下。」
思索再三後,黃克瓚看向皇帝問道。
「如若此般調動,這各地轉運司,是否要由兵部統轄。」
「這個嘛。。。」
聽到黃克瓚的話,朱由校的眼皮子不由的耷拉下來。
衛所管兵,轉運司管物資,這要是不好好的設計一下,恐怕地方上就可能會形成藩鎮了。
眼珠子一陣轉動,朱由校開口道。
「轉運司由兵部負責統轄管理,歸工部、戶部調遣。」
看著眾人,朱由校發動甩手掌柜技能。
「朝廷先派人對河南衛所進行一個統籌。」
「你們三部還有下方的各地衛所、轉運司一起商議一個管理方式上奏章試行。」
「臣等遵旨。」
聽到皇帝的話,在場眾人對視了一眼,被涉及到的幾個人紛紛開口應道。
皇帝這種甩手行為對他們來說,習慣了。
不過,這個時候才能體會出他們這些臣子的作用不是。
待眾人點頭應下後,朱由校從桌上拿出一個小本本,看向畢自嚴開口問道。
「轉運司的設立,國帑的銀子夠不夠,要不要朕從內帑支援一些。」
「是銀幣嗎?」
聽到皇帝的話,畢自嚴的雙眼一亮,當即問道。
「想什麼呢,銀兩。」
聞言,朱由校吹了個口哨,搖頭道。
「借銀兩還銀幣。」
「內帑的銀兩堆積的太多不是好事兒,朕就想著花出去一些。」
「那不借了,現在國帑的銀兩也不少。」
見到皇帝的樣子,畢自嚴當即拒絕到。
借銀子還銀幣?
度支司才沒那麼傻。
別的地方且不說,就說京城,因為是天子腳下,度支司和宮中各商業聯盟產業充分的發揮著作用。
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基礎生活物資,都被宮中用銀幣直接給鎖死了價格,但是從外地流入京中的白銀卻是有增無減。
這就導致現在京城銀兩貶值的厲害。
度支司才不會傻到讓國帑從皇帝的內帑借到一堆貶值厲害的白銀捏在手裡。
白花花的銀子還是皇帝自己留著玩吧。
而且,現在國帑自己的銀子也多的沒法處理好吧。
「其他衙門呢?」
聞言,朱由校轉頭看向了在場的眾多官員,眯著眼問道。
「用不到。」
「不必了。」
「借不起。」
聽到皇帝的話,在場的一眾官員紛紛擺手推辭。
度支司管理的國帑銀兩他們都不想要,更別說是皇帝內帑的銀兩了。
現在大明的貨幣市場混亂,亂花銀子是要倒霉的。
「這魚都學精了,不咬鉤子啊。」
看著一個個推辭的眾人,朱由校的眼睛不由的眯了起來。
看到皇帝那活脫脫的想給人放高利貸的奸詐表情,在場官員們心中不由的翻了個白眼。
皇帝是個暴君不可怕。
可怕的是皇帝又奸又暴。
眼前的這位就是這麼一個,給人的壓力也忒大了。
「啟奏陛下,臣想要從官廠借點兒東西。」
視線同黃克瓚碰撞了幾下後,汪應蛟無奈的開口道。
「臣聽聞,西山廠出產有奇物,陛下賜名曰水泥。」
「此物混沙水成質後,入水不壞,火燒不焚,結實耐用。」
汪應蛟說著,目光不由的往外面瞥。
舊衙門正在進行改建,他好奇之下已經打聽過了。
是用磚瓦配合上水泥沙子所做。
不但凝固的快,工成之後還非常的結實。
總之是非常的方便。
而現在,汪應蛟為了王在晉經營大寧方便,就想要從皇帝這裡弄點兒好東西出來。
「臣想要討要一些水泥,嘗試用在大寧衛關隘、城防的修建之上。」
「水泥,這恐怕有些不方便啊。」
聽到汪應蛟的話,朱由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現在西山廠那邊燒制水泥的廠子還小,每個月產出的水泥有限,都被朕用在了南苑大工上。」
「啟奏陛下,能不能由朝廷出錢,開辦更大的官廠,燒制水泥?」
聽到皇帝說產量不足,汪應蛟的雙眼不由的一亮,當即開口道。
「此物若是能夠得以推廣,必然於國有利。」
「就算是你們能夠燒制水泥,也只是無根之萍。」
聽到汪應蛟的話,朱由校不由的搖了搖頭,看著汪應蛟解釋道。
「水泥的使用可不簡單,若僅僅是和泥土混合使用,就是暴殄天物了,最好是混合細沙使用。」
「此外,光是細沙和水泥在什麼情況下該用什麼樣的比例,西山廠的工匠們研究了好幾個月,才掌握其中訣竅,更遑論是民間的泥瓦匠了。」
「這事兒若是不經過教導,就算是給你水泥,你也不會用。」
「。。。」
聽到皇帝的話,汪應蛟本來得知水泥的存在後的高興頓時往下熄了一些。
然而,他身側的畢自嚴卻是聽出了皇帝話中的意思。
「啟奏陛下,臣請旨,朝廷新設官廠,燒制水泥,培訓工匠,為萬民尋生路。」
「有想法了?」
見畢自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朱由校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劉時敏道。
「你去西山廠那邊,將趙大匠帶去內閣,讓朝廷新設官場,再從南苑挑選一團的泥瓦匠,聽內閣調用。」
「臣等謝陛下隆恩。」
聽到皇帝的話,畢自嚴、汪應蛟、黃克瓚當即明白,這是皇帝同意了他們的請求,連忙大聲道。
結束了今日的會議後,一行人帶著皇帝的硃批離開了舊衙門。
「這水泥可是個好東西啊。」
特意帶著一眾高官繞了個道,跑到了南海子校場之上,看著用水泥鋪設的校場地面,畢自嚴感嘆道。
「是啊。」
聞言,汪應蛟點了點頭,搖頭失笑道。
「我打聽過了,這水泥去歲陛下就讓人弄了出來,但一直都在讓工匠嘗試比例,沒有大規模的使用。」
「還是太。」
剛想說太子,汪應蛟察覺了不對,連忙改口道。
「還是皇長子出生,陛下搬到南苑後,才讓人用水泥混合沙土,做了這新的校場地面。」
「皇長子。」
聽出了汪應蛟的口誤,畢自嚴笑了笑。
「是我大明的祥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