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塔,誰啊。」
看著從山裡面跑出來投降的一群豬尾巴,秦邦屏的眉頭深深的皺著。
「不知道。」
聞言,秦民屏臉色難看的搖了搖頭,手忍不住搭在了腰間的刀上。
「看幾人的腦袋,不像是漢人啊。」
「我們真的是漢人,是被擄掠去的漢人,我哥哥還是李成梁李將軍的內應,求你們了,送我們去見毛文龍毛將軍。」
看到秦邦屏的動作,劉興祚的弟弟劉興基當即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祈求道。
「建奴的大貝勒代善就在此地北方十五里處。」
「我們是真心實意想要回到大明啊。」
「代善?」
聽到劉興基的話,秦邦屏的臉色就是一變,對身後揮了揮手道。
「將這幾個人綁起來帶回去。」
「撤!」
「哥,這是?」
對於秦邦屏的反應,秦民屏明顯是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臉上滿是不解的表情。
「此事回到撫順再說。」
沒有多作解釋的意思,秦邦屏從身邊的士卒手中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後就一溜煙兒的向著來的方向而去。
腦袋上頂著十幾個問號,一直回到撫順城中的將軍府,秦民屏都沒明白秦邦屏此般動作的意思。
待二人領著五百兵丁撤回到撫順時,就在將軍府門處見到了等候在此的楊鎬。
「末將秦邦屏,見過楊使君。」
看到楊鎬親自在大門處相迎,秦邦屏不敢做大,連忙上前行禮道。
「不必如此多禮,且和我說說情況如何?」
常年和將領打交道,又進詔獄進修了一次,楊鎬清楚的知道如何與武人相處。
上前拉著秦邦屏的胳膊,楊鎬就將對方帶入了裡面。
「建奴主力的事情,恐怕有詐。」
對著身邊的秦民屏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將人帶進來,秦邦屏臉色凝重的看著楊鎬道。
「七日之前,我按照您告訴我的方法,在山林中留下了記號,昨日終於有人聯絡我,說是知道附近的建奴主力在何處。」
「在我今日帶人搜山之時,沒有見到那人發出的信號,反而是救下了幾個被建奴追殺的逃奴。」
「據他們所說,他們就是您說的那個內應,劉興祚的弟弟。」
「他們告訴末將,附近的建奴主力,領兵之人是代善。」
「代善?這不可能!」
聽到秦邦屏的話,楊鎬下意識的就出聲打斷道。
但隨即,楊鎬就皺著眉頭沉思了起來。
他不覺得秦邦屏能發現代善的原因很簡單。
自努爾哈赤在葉赫讓孫傳庭按著頭一頓錘,病死之後,建奴的四大貝勒死了兩個,投了一個,就剩下一個年級最大的代善。
這個時候,代善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親自領兵讓大明給撞上。
他要是死了,建奴內部立馬就得分崩離析。
靠努爾哈赤其他的幾個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蠢兒子,還有剛剛十一歲的多爾袞那些人,不可能有能力將女真人粘合在一起。
女真,是一個野蠻,看重實力的民族。
實際上,在葉赫遭到重創,愛新覺羅家族就已經無法將建奴各旗再像曾經那般統合一心,他們屠殺漢奴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在想方設法的團結自己內部。
這種情況下,代善怎麼可能會如此輕易的冒頭。
「你之所以撤回來,就是我一樣的想法?」
抬頭看向秦邦屏,楊鎬語氣生冷的問到。
「是。」
見狀,秦邦屏當即點了點頭。
「末將覺得,這些人出現的太蹊蹺了。」
「不愧是老辣的獵人,謹慎些好啊。」
伸手在秦邦屏的肩膀上拍了拍,楊鎬讚賞道。
「如今熊都督帶兵去了廣寧,遼東這邊都挑在我的肩上,謹慎些好啊。」
「營中已經備好酒肉,讓將士們趕快歇息。」
說著,楊鎬對跟在秦邦屏身後的將官揮了揮手,一把拉著秦邦屏就往大堂上奏。
「走,回去喝酒。」
「將軍,那些個逃回來的漢奴要如何處理?」
被楊鎬拉著,秦邦屏小聲的開口問道。
「你放心,你們的功勞是一分都不會少的。」
聞言,楊鎬露出一抹冷笑,擺了擺手道。
「至於那些個漢奴,既然他們是劉興祚的家人,而劉興祚又是李成梁埋下的暗子。」
「那這事兒就不是我能處理的了。」
「送進京城,讓錦衣衛先核查一下那劉興祚的身份吧。」
對於劉興祚,毛文龍那廝可能是會相信的。
但是他楊鎬,從來都沒有相信過。
薩爾滸之戰的前後,他可是讓人仔細的收集過努爾哈赤的資料,對於那個男人是怎麼起家的,楊鎬心知肚明。
是當年的李成梁在養寇自重。
而現在,他就要借劉興祚的事情,讓錦衣衛掀開李成梁的底子。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借朝廷的手,震懾遼東上下,尤其是那些個李成梁的舊部。
他可沒有熊廷弼那般的底氣,對遼東軍將喊打喊殺。
「。。。」
聽到楊鎬的話,秦邦屏的嘴角不由的抽動了一下。
楊鎬這行為,還真的讓人說不出話來。
「那支明軍撤出山口了?」
時間往前推一推,就當秦邦屏在撤軍的路上時,古勒寨北方的茫茫山林之中。
聽著身後斥候的回報,在夜色的籠罩下,沒人能看到代善的臉色。
「是,他們在遇到哪些逃跑的人後,天上就炸開了一枚煙花,然後周邊山中的明軍就都離開了。」
「好是奸詐的明人。」
伸手一錘身邊的樹幹,代善怒罵一聲。
他都在山林之間埋伏好了人手,就等明軍中那支擅於山林作戰的軍隊進來了。
結果,這些人卻是拔腿就跑了。
不過所幸,他在那些人中還布置有另外的手段。
深吸一口氣,代善對身邊的幾個將領吩咐一聲後,就回到山洞之中繼續睡覺。
「劉興祚,李成梁留下的內線?」
幾日之後,翻看著楊鎬給他遞送的公文,熊廷弼的臉上不由的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對於李成梁,在出了薩爾滸之敗後,大明上下基本上沒幾個人能看的上,風評大大滴壞了。
「侯爺,這事。」
站在熊廷弼的案前,同樣看過了行文的柴國棟看著熊廷弼,表情疑惑的問道。
「這劉興祚不管是不是李成梁的內線,他的家人都帶來了建奴主力的消息。」
「楊鎬此時卻壓著兵馬不動,錯失良機,您就不生氣?」
以熊蠻子的脾氣,看到楊鎬怯戰居然不動怒。
「又不是萬曆四十六年,朝廷催促出兵,急什麼,以穩為主。」
對柴國棟的疑惑,熊廷弼搖了搖頭,示意對方離開後,重新將目光放回到了身前的輿圖上。
「四戰之地,建奴要是沒點兒動作,我這心啊,就一直在空中懸著。」
「現在你這冒出來,我就有了對策。」
手指在輿圖上廣寧的周遭划動,熊廷弼心中思量著接下來的布局。
雖然安插在蒙古諸部中的探子沒有回報,但他能想到,這遼東遼西大地上的各方勢力之間,恐怕早就相互串連了起來。
隨著大明有所動作,恐怕有人就會坐不住了。
別的不說,林丹汗和建奴,這一個有著什麼「七大恨」,一個天天將重現蒙古榮光的掛在嘴上的兩個玩意兒,此刻肯定是已經聯合在了一起。
這也是去歲孫傳庭提兵進駐廣寧後,他依舊按照計劃對建奴進行進剿的原因。
打的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只有主動進攻,才能避免陷入兩線防禦,處處擔心的窘迫境地。
而如今,大明在大寧衛的推進相當迅速,喀喇沁向林丹汗的求援,想來也早就擺在了林丹的案頭。
建奴現在已經坐不住了,接下來就看林丹汗會做出什麼動作了。
手中拿著一枚調兵虎符,熊廷弼思索著接下來要面對的試探。
鐵嶺已復,葉赫那邊現在是阿敏在守。
若是建奴想要策應林丹汗,給大明找不痛快,或者更進一步說想要進援,就要從葉赫的地頭上過。
而林丹汗想要援助喀喇沁。。。
目光移動到輿圖上大寧衛的位置,熊廷弼的目光就是一凝。
敖漢部。
手中一轉,將虎符收入袖中,熊廷弼從椅子上站起,向著外面走去。
他要去見見那幾個和夜不收跑到大明地界上的敖漢部與奈曼部頭人。
「報!戚金捷報!」
隨著傳令兵的一陣高呼,一封塘報被送入了南苑。
「好好好。」
看完了戚金的報捷塘報,朱由校的臉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正在議事的眾官員看到皇帝的表情,當即就知道,戚金又給皇帝帶來了一場勝利。
「五月十九日,滿桂率軍兩千,兵出大寧城,一路北上,連戰連勝,大破喀喇沁三處敵寨,斬首八百餘級,俘獲兩千之眾。」
「臣等為陛下賀。」
聽到皇帝的話,在場眾多官員紛紛從椅子上站起,對皇帝拱手賀道。
「同喜,同喜啊。」
將塘報遞給劉時敏,示意他拿給眾人傳閱,朱由校從椅子上站起,來到沙盤前,拿起一面面小旗幟,在沙盤上一陣尋找後插了上去。
隨著滿桂從大寧城北上,收復那林,如今大寧衛、營州前後右中四屯衛、富峪衛、會州衛、興州衛等曾經由北平行都司統轄的諸衛,又能重新出現在大明的輿圖上了。
傳閱完了戚金的捷報,在場廷臣的臉上頓時都洋溢出了喜色。
天子守國門,說出來是慷慨激昂,但誰真心想要受這個罪。
尤其是嘉靖年間的庚戌之變,讓俺答汗從古北口衝進京畿周遭,大肆的劫掠之後。
若是那時大寧衛在手,俺答汗他拿頭打到京城之下。
真沒人喜歡將脖子枕在別人的刀把子下面睡覺。
「攻守之勢,易也。」
將捷報還給黃克瓚,被從南直隸叫回來的徐光啟滿臉感慨的站在了沙盤前。
「大寧衛收復之後,我大明東北方向的邊患,就能從長城沿線,轉移到大寧都司的山區之間。」
「過去的上百年間,韃靼的土蠻汗、俺答汗,都可以從燕山以北長城段的潮河關、北古口、喜峰口等多處關隘,攻入關中,劫掠京畿。」
「但是現在,就算是庚戍之變的俺答汗復生想要入寇,他們就要先在大寧衛死磕上一場。」
作為歷史上明末少有的清醒人,徐光啟清楚的知道大寧衛的戰略意義。
「克復大寧之後,無論是攻是守,我大明都可以占據主動。」
「攻,則兵出關隘,清繳草原諸部。」
抬頭看了眼皇帝後,從對方的手中接過一根木桿在地圖上指了指,徐光啟轉頭看向在場的其他人講解起來。
「諸位且看,大寧衛以北就是全寧衛,而全寧衛全境草原,地形平坦,非常適合騎兵出擊。」
「不管是那個察哈爾狂悖的虎墩兔憨,還是內喀爾喀、科爾沁對我大明不忠,劫掠遼東。朝廷都可以從大寧衛出擊,威逼其部落所在,到時候他們不退也得退。」
「守,則堵塞關隘,四方進援。」
杆子又在沙盤上那根據輿圖所堆積出來的沙坨坨上點了點,徐光啟繼續道。
「韃靼人不善攻城,只要我大明在茫茫燕山之中修砌關隘,蒙古人的騎兵來多少都得被擋在山外。」
說著,徐光啟將手中的木頭杆子放在沙盤上,情緒依舊難以平靜。
「只恨不能同行,未能親眼見到克復大寧啊。」
身為一個非常想要收復大寧的人,徐光啟對於他回京晚了,沒能請命跟著一起去看看感覺到遺憾。
「王在晉麾下的薊鎮部分兵馬已經移駐興州,密雲衛也派遣了斥候向西探查,打算收復滿套兒,打通從密雲到獨石堡的道路。」
這時,兵部尚書黃克瓚開口接上話茬。
「這條路要是能夠打通,朝廷與宣府的聯繫就可更加的緊密。」
「同時,王在晉親率薊州兵馬移駐富峪衛,待當地穩定後就會前往大寧城。」
「此外,後軍都督府右都督熊廷弼又派遣了寧遠的兩個千戶所兵馬進駐營州前屯衛(現朝陽市)。」
說著,黃克瓚看向皇帝請示道。
「永平衛的衛所兵是不是也要動一動,讓他們進駐營州中屯衛。」
「給富峪衛改個名字,叫承德。」
對於黃克瓚的提議,朱由校並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而是好整以暇的先將後世的一個地名安在了地圖上。
「至於說營州中屯衛,怎麼,山海關不要人守了?」
「這。。。」
聽到朱由校的話,黃克瓚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他剛才說了個什麼蠢話。
「臣歡喜之下一時失言,請陛下贖罪。」
「免了吧。」
見狀,朱由校擺了擺手,開口道。
「兵部儘快對軍功進行堪合,稍後給朕上奏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