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秋沒吭聲，但是這個沉默，顯然默許了許微喬的想法。
許微喬伸出手，輕輕的覆上去，陸遠秋的頭髮之前剛剛剃過，兩側鋒銳，發頂的頭髮摸上去是有些硬的，但是不缺少柔軟感。
還溫熱。
陸遠秋沒說話，一時間房間裡只輕的剩下呼吸聲。
許微喬不知道為什麼，都說人的悲歡並不相通，但是陸遠秋此時此刻的悲傷，和她的一起，交織盤旋成相似的情緒。
陸遠秋的手機屏幕黑了，裡面映出他一瞬間錯愕但卻接受的神情。
一種不屬於高中生的克制感透過屏幕投射過來。
許微喬看見，驀得想起來剛剛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話。
死神將我
遺留在這裡——
秋日黃昏
——小林一茶
現在是冬天，死神帶走了陸遠秋的媽媽很多年。
空氣中的傷感無法避免，許微喬是個感性的姑娘，她的手顫抖的從陸遠秋的頭上輕輕垂下，無力的擱在陸遠秋的肩窩上。
許是察覺到她的無力感，陸遠秋沒說什麼，扯過她的手，自己也坐上沙發。
一陣子天旋地轉，書無聲跌落在地毯上，許微喬在沙發上轉了個圈。
等她發現的時候，陸遠秋坐在了她的另一邊，
「人有這種情緒很正常。」陸遠秋說的清清冷冷且沒什麼表情。
「你們老說我媽在天上不希望我難過，那好好活就是了，我不喜歡別人的傷感難過。」
「哦。」許微喬低低應了一句。
「不是你，你不算。」陸遠秋傾身靠近許微喬，兩個人在沙發上近的能看見對方眸子裡的自己。
「你這是什麼意思。」
許微喬覺得這時候的陸遠秋不像個少年人。
「意思是我們都別太難過，不管是發生什麼事情，解決了就是了。」
日子過了就好了。
「那要是日子過了也不會好了呢。」許微喬不是想抬槓，只是現在她的低落情緒不讓她鼓舞。
陸遠秋低促的笑了聲，「你努力一下，對得起自己就行了，剩下的，別人會來幫你扛。」
「說道最後又落到我身上了。」許微喬舉起手想要錘他，可是一隻手握成拳頭，落到陸遠秋的背脊上卻又展開輕輕落下。
「你別裝了。」許微喬嘆了口氣抱住他。
雖然在沙發上傾身抱著有點彆扭，但是許微喬依舊抱住，她感覺到懷裡的陸遠秋僵了一下。
然後試探的伸出手，抱了抱她。
「你不是怕碰到別人嗎？」陸遠秋語氣里有一絲說不出的緊張。
別為難自己。
明明前幾天才剛剛復發PTSD。
「你不是別人啊秋秋。」許微喬輕輕嘆了句，懷裡的少年猛的怔了一下，然後抬手，緊緊的擁住。
不，準確來說是錮住了她。
許微喬被抱的有些疼，但是沒說什麼。
室內的恆溫對他們來說都高了些，許微喬臉上的緋紅像是宇宙中那抹最最瑰麗的星雲。
而陸遠秋，
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這次PTSD之後，許微喬也是在擁抱之後發現自己的變化，
對於旁人善意的觸碰，許微喬不再害怕，不再顫抖，像是脫敏治療。
她希望自己可以更勇敢。
快要到除夕，早上按慣例要去祭祖的，許陸兩家接上各家的老爺子，去往同一個墓園。
林老爺子、許老爺子這兩年身體不是很好，一直住在療養院，許微喬回來的時候跟爸爸媽媽一起看過幾次，現在病情穩定些，過年了一起接回家住幾天。
墓園風大，老頭子們都裹著厚厚的圍巾帽子，按照每年的慣例，去看自己已經走掉的親人們。
許微喬推著自家爺爺的輪椅，給自家祭祖完之後送爺爺和外公上車，然後跟在媽媽的後面去給景殷阿姨掃墓。
她還沒走近，遠遠的就看見鮮艷的一抹紅，是燃燒著的天堂鳥和槍炮玫瑰。
襯著，墓碑照片上景殷阿姨年輕的笑靨，顯得那樣動人。
「媽媽都老了，你阿姨還是那麼大歲數。」
「這花襯的起她。」
林薇的話語裡，是那種過去很多年，但是平復不了的哀傷。
一抹火光在跳動，陸遠秋跪下來燒完紙準備站起來。
她們母女倆也去看景殷。
陸疆和陸遠秋要在這邊多呆一會兒，平時劍拔弩張的父子在這個時候難得能安穩些在一起。
陸老爺子被許微喬推著，林薇他們一行人往墓園的停車場走。
快要到門口的時候，林薇驀得頓住腳步，許微喬推著陸老爺子跟在後面沒注意，只看見前面大人一停。
「怎麼了媽媽？」
她好奇的歪頭要看，林薇倉惶的一攔沒攔住。
墓園前的少年走過來，嘴裡笑的弧度是那種偏邪的傲慢與掠奪。
許微喬怔在原地，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涼了。
比起上次只是被盯梢的恐懼，
這次巨大的恐慌感要把她整個人釘死在原地的黑暗裡，許微喬手控制不住的在抖。
別怕別怕，不要怕，她心裡無力的說。
但是止不住的眼前失焦，一幀一幀的他的臉糊在腦子裡。
她一下子重心控制不住，歪在了輪椅旁邊。
陸老爺子站起來要護許微喬，但是被林薇按住。
「您保護好自己，這個瘋子下手沒輕重，快過年了，您不能有事。」
話沒說完，林薇就不顧形象的跑上去，推著要把樊天推走。
可是樊天手一推，把林薇推了個踉蹌，她一個重心不穩摔在地上，眼看他還要往前走，許微喬還怔在原地不動。
她焦急的大喊，「喬喬快跑。」一邊手死死抱住樊天的腿。
「滾你媽的。」樊天一腳把林薇踹到一邊，眼看就要抬步往許微喬那邊走。
他感覺自己的衣服領子被一把拎住往後大力一扯，整個人要往後栽過去，他手朝後亂舞，一把抓到一隻胳膊。
樊天不管不顧的要往露出來的手腕上撓，幾道血痕撓出來，那邊卻跟鐵石做的一樣，不知道痛覺，把他往墓園門口的石獅子上一磕。
眨眼間，樊天聞到一股子血氣，他眼裡瀰漫上一股血色。
「壞老子好事，我他媽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