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兩千米長跑請到主席台參與頒獎。」
媽的,這喇叭太不識抬舉。
一群人簇擁著陸遠秋要走,幾個體育老師七嘴八舌,
「小伙子,你破校記錄了!」
「這成績拿到省里也是頂的。」
陸遠秋無暇他顧,他要抬手跟許微喬說什麼,許微喬沒看懂,只瞧見他被一群人挾裹著往另一個地方去。
陸遠秋被領著站上頒獎台,少年意氣風發,手裡還捏著扁掉的礦泉水瓶子。
有老師提醒了一句,他背過身把瓶身扔掉,留了個蓋子攥在手裡。
大家都站在看台上或是塑膠跑道上看。
秋天的風卷過操場是有些寒意的,四肢會漫上一層淺淡的涼意,可許微喬站在前面覺得,在陸遠秋這,秋風也得向他稱臣,它是撩起額前碎發的飾物,也是渲染他是冠軍與眾不同的氣氛組。
「我校陸遠秋同學的兩千米長跑,一舉奪冠,並且大大打破校記錄!」校長人到中年,雄渾的腔調在經過擴音器的二次傳遞中帶了沙沙的厚重感,碾在耳朵邊上是麻的。
校長給站在領獎台上的男孩子們頒獎,鞠躬,彎腰,再戴上,季軍時這樣,亞軍也是這樣。
輪到他,站在中央的冠軍。校長個子不及他高,加之他站在最高的台子上。
獎牌帶子都掛不上去。
陸遠秋身形沒動,他這人,有個怪脾氣,腰彎不下去。
許微喬在看台下面站的近,她看見站在陸遠秋後面的金主任對他吹鬍子瞪眼。
許是煩了,陸遠秋從校長手裡拿了獎牌,往自己脖子一帶。
這操作騷的饒是許微喬也只能說句真他媽騷。
老校長拍拍他沒說什麼,學校的攝影老師對準這一幕直拍。
重頭戲落幕,眾望所歸是陸遠秋。
剩下的零星比賽許微喬在臨時廣播站老老實實播報完。
月份晚了,夕陽落下的更快些,散學的時候操場上的學生大批的往外涌,許微喬站在臨時廣播室桌邊,收拾散落的稿子。
外面日頭好像更暗了些,許微喬低著的頭抬了抬,她看向門外。
是陸遠秋。
校服外套懶懶搭在肩上,他倚在門框上,一手扯著校服外套。
見她看過來,陸遠秋站直了身。
「怎麼還不走?」
「在收拾。」許微喬窸窸碎碎的翻著紙張,各班的加油稿都被她夾好疊放在一起。
「陸遠秋。」她拿起手裡一疊紙揚了揚,招他過來看,「你知不知道,這麼厚一沓子紙都是寫給你的。」
陸遠秋走到一邊,指尖按在紙張的褶皺處看,又好像視線沒落在這,只是單單給許微喬一個回應。
看他一副出神的樣子,許微喬笑了,「你在想什麼?」
「想你什麼時候走。」陸遠秋把手從紙上撤回來,拎起許微喬的包往外走。
「哎你等等。」許微喬把門關好追上去。
操場上這時候人散的差不多了,他倆順著落日往前走。
說實在的,聯想到前不久陸遠秋兩千米跑完抱著他滾地摔,許微喬跟他走在一塊都心裡發燒。
明快、黏糊、還帶點不確定。
像是天上掛著的那個溏心蛋,稍不留意筷子破開就能淌出所有心事。
所以當陸遠秋摘下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獎牌掛到她脖子上的時候,許微喬明顯怔然的嚇了一大跳。
「這,給我幹嘛。」她一頭霧水,手不自覺的握住獎牌,上面還有貼著陸遠秋衣服的暖意。
又硬的硌手。
「你不在終點的話,我不一定破校記錄。」陸遠秋回頭看了看跑道,唇邊逸出些不怎麼在乎的笑。
「我一開始是想去的,找不著人替我,後來濛子來了。」
許微喬聲音說的力道不大。
她突然想明白一個關節。
陸遠秋是不是,從最後一百米才開始認真的,她有點不敢相信。
「你之前也是第一呀。」她不解。
「那是要讓你聽見,但你總不肯出來,我又不能假摔什麼的,太沒面子了。」
說到底,還是想看她為他加油。
許微喬心裡又蔓上那個懷抱。
熾熱,少年意氣,帶足了一股衝勁,和難以言說的一個東西。
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你可不可以彎一下腰。」許微喬一本正經的對陸遠秋說。
面前的男孩子什麼都沒想,她一說完話腰就彎下來,頭幾乎要擱到許微喬脖頸上,溫熱的氣息噴薄耳邊。
許微喬無法抑止的戰慄了一下,她摘下陸遠秋掛到她脖子上的獎牌,鄭重的戴回陸遠秋脖子上。
「路是你跑的呀,我只是恰好站在終點而已呀。」
陸遠秋明顯的僵了一下。
因為許微喬揉亂了他的頭髮。
他直起身對上眼,一雙剪水瞳里笑意盈盈,他想起來剛見面的時候,許微喬那雙沒有生機的眸子,在熱的夏天裡,看的他發涼。
想到之前電話里的事情,陸遠秋握緊指節,他一定要把他的小姑娘保護好。
「好。」
他答非所問,聲音啞然。
曾經兒時的白月光,到底跋涉了千山萬水,溫柔的落在了他心上。
他要將光芒護好,不能黯淡掉。
北城,北慶機場。
萬向輪滾在地上有些滑膩的意思,一個鬢邊剃出鋒銳稜角的少年穿了一身色調張揚的高街,手指一搭一搭的扣在拉杆上。
他扭了扭脖子,非常不耐煩的踹了旁邊站著的黑衣保鏢。
開口,語氣里都是偏執的邪意。
「躲起來了,就這麼不想見我?」
「樊少。」一旁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攔住他。
「您回來是夫人求了多少次的,不能再因為那個姑娘斷了自己前程。」
「放你的屁,該怎麼查還怎麼查」
許微喬,他輕輕念著這個名字。
應該是牽扯到喜歡的,偏偏帶了些切齒的狠意。
許微喬跟陸遠秋走在路上,忽然抖了一下。
「怎麼了?」陸遠秋注意到她不對勁。
「沒什麼。」許微喬白了白臉,「可能念稿子有點累吹風了。」
她手無意識放在心上,剛剛那一剎那壓迫感來的太鮮明,讓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錯覺。
「我們快點回家吧。」
許微喬話裡帶著些情緒。
陸遠秋看著她的臉,眼裡暗了暗。
有風吹過,安城裡的梧桐樹葉蕭蕭落了滿地,又是一個冬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