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微喬關上臨時廣播站的門,堅定的跑出去,整個看台的聲浪幾乎掩蓋了她怦怦跳動的心。
她跑的頭也不回。
她跑下看台,看台前排擠滿了學生,操場正中的人工草坪上也都是人,陸遠秋在那群兩千米的男生中一直衝刺在第一個。
滿場喊的都是陸遠秋,這個名字喊出口都是那種太陽蓬勃的朝氣意思。
很耀眼。
許微喬在看台前排停了停,眯起眼看他,安城的十一月冷風已經起來。
陸遠秋沖在第一個,就像是寒風裡的第一把淬火新刃。
不用多費心思找,最前面的就是他。
幾秒時間,陸遠秋從她面前一閃而過,頭髮被風揉亂了,眉眼裡的清冷感跟揭了封印似的現出來。
這時的他掠去了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態度,那種鋒銳的王者優越感都出來。
人是瘦高的,跑起來不像後面的那些男生那樣猙獰,陸遠秋跑到哪,加油聲就到哪兒,幾百平的操場屬於他的歡呼,震耳欲聾。
許微喬心怦通跳動著,像是不曾平息的浪,洶湧的,往礁石上撞。
這時候的三千米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圈,陸遠秋依舊沒有減速的趨勢,許微喬走下看台,慢慢走到裁判員那裡,紅線已經拉了起來,在終點,男孩子們的跑步聲排山倒海一樣的涌過來,地面是震動的,心也是震動的,毫無疑問,陸遠秋肯定是第一。
問題是,
他這個第一,
在校記錄上能不能添上一筆。
幾個體育老師站在終點交頭接耳,「能破校記錄嗎?」
「應該可以,而且。」
「大大刷新。」
許微喬聽著這話,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礦泉水瓶。
最後一百米的衝刺來了,一步兩步,陸遠秋好像蓄足了力衝過來,全場的陸遠秋加油啊響徹操場,仿佛要把他淹沒。
許微喬含在喉嚨里的那聲加油也終於破土而出,所有期待,所有驕傲都融化進了那聲短而有力且異口同聲的加油聲里。
「陸遠秋,加油啊!」
本來在埋頭衝刺的陸遠秋突然揚起頭,他好像聽到了許微喬的呼喚。
速度加快,再加快,豹子一樣,就這麼衝過了終點線。
紅線攔住了他的腰,可是,他一點都沒有停下來。
許微喬站的離紅線有一段距離,她手裡拿著礦泉水想要在陸遠秋跑完給他。
陸遠秋直直的衝過來,她屏住了呼吸。
他怎麼在笑,
他怎麼不停,
他怎麼還不停啊。
眼看到她面前,陸遠秋剎住了腳步,或者也可以說沒太剎住,一個滿是少年氣息的懷抱一下子把許微喬包裹,陸遠秋栽在許微喬的懷裡,兩個人倒下去。
「我贏了。」少年大口喘著氣,許微喬一瞬間的失重,她以為自己要摔在地上。
摔了嗎?
許微喬閉著眼睛,好像不疼。
可她明明有感覺到有跌倒的聲音,好像還滾了一圈。
這個想法還沒結束,許微喬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她躺在塑膠跑道上,脊背都能感覺到太陽燒在地面的溫度,少年凜冽的氣息悉數噴薄耳邊,她感覺不到重量,陸遠秋撐在她上方,一手還墊著她的腦袋。
這是一個熱烈的懷抱,此時操場上方的聲音悉數模糊,許微喬只看見那雙帶了笑意的深潭般的眼睛。
混子摔了外面那層玩世不恭的殼,朝她笑。
「完了,栽你身上了。」
許微喬臉紅了,心跳好像要跟陸遠秋的呼吸頻率一樣快。
「你疼不疼啊。」此時她沒處藏,又不敢推開陸遠秋,只能把臉埋在陸遠秋的臂彎里,聲如蚊吶。
她發燙的臉貼在少年的胳膊上,說不出的熱意,陸遠秋的血管里像是藏了一個小心臟,跳動的十分用力,且頻率非常。
「你在終點,我真的沒想到。」陸遠秋說完這句話,往許微喬旁邊一摔。
嘆了口氣,裡面都是喟嘆,帶著滿足的意思。
「跑完不能躺地上的,快起來。」
「小姑娘你沒事吧!」
「你們有摔到哪嗎?」
一群人圍上來七嘴八舌,許微喬跪坐著起來,陸遠秋半支著腦袋閒閒懶懶,他伸出一隻手,對著許微喬。
「拉我起來。」十分無賴。
好像旁邊的人都不存在,只有許微喬一個人,逆著光,映在他發亮的瞳仁里。
常年像是潭水一樣的眸子裡面碎出了片片天光。
許微喬也伸出手,拉住他,陸遠秋一個借力站起來。
「沒事沒事。」他對周圍人說,「什麼時候拿獎。」
周圍人七嘴八舌,陸遠秋得到過會頒獎的消息後轉頭看著許微喬。
「我水呢。」
旁邊一眾小姑娘的手快把礦泉水瓶捏碎了。
一瞬間看向許微喬的目光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
「被你摔的時候掉在地上了。」許微喬努力忽視掉別人的目光,手指了指外圍,孤零零滾在地上的水杯。
「讓讓。」陸遠秋撥開圍著的人,往外走。
他周到那隻礦泉水瓶邊,彎下腰,一把拿起來,旋開,咕嚕咕嚕一口氣喝扁。
有水珠從唇角溢出來,蛇一樣順著脖頸滑進衣服里。
陸遠秋喝水太兇。
「帥哥連喝水都他媽是帥的。」有女生感嘆。
許微喬看著他一把撩起頭髮往後梳,心裡想著他喝水別那麼著急,以及,為什麼那麼多女生要議論你。
但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小醋意無關緊要。
她手輕輕放在胸前,腔子裡的心臟怦通怦通。
剛剛在地上,陸遠秋的心跳比她還急。
一陣異樣的感覺湧上來,一路延伸到大腦。
神經末梢傳遞出愉悅感的都是多巴胺作祟,許微喬看著捏扁礦泉水的少年,想著,大概是跑的吧。
誰也不會想到,陸遠秋用加速奔跑的方式來掩蓋他對許微喬的滿心歡喜。
他們都喜歡,只是言不由衷,都用醋意來相互致敬。
背景板都模糊成一片,除了許微喬,其他的人都不在視線範圍。
陸遠秋剛想想之前一樣雲淡風輕的對許微喬說一句,「走了。」
剛出口,聲音就被淹沒在了驟然響起的大喇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