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八十四章這一次,我想做羊。

  壯志本如青雲樹,嘆遇秋時日漸疏。記住本站域名

  十載寒窗痴人夢,棄筆焚書歸鄉路。

  一場大雨,老城外,破廟台。

  得知真相後,才子在牆壁上寫下了自己的絕望,廟裡有一堆取暖的火,火柴是他曾經視若珍寶的書籍。

  直到今天他才發現,那些書······就是一個屁。

  罷了。

  回家了。

  在妓院的這幾年,多少攢下一點盤纏,只要不像上次那樣被偷了,勉強應該夠回家的。

  唯有一件事情,讓他很擔心。

  我對她許下的承諾,該怎麼辦呢?

  這一刻,陸清名無比恐懼,無比恐懼的害怕再見到白芳。

  正是因為深愛,才不想讓她失望,才會恐懼。

  可又能怎麼樣?

  這是命啊。

  人是贏不了自己的命的。

  你生下來沒有,那就是沒有,就好像草原上的羊,生下來是羊,一輩子都是羊。

  於此同時,一道傲慢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怎麼?我們的陸大才子,終於認命了?我早說過你這個廢物是做不到的。」

  陸清名有些頭疼,因為這個聲音已經困擾他三年了。

  這個聲音,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也許是當街被那些黑道混混毆打的時候,也或許,是在妓院因為一件小事被某個嫖客踩在腳下的時候。

  總之,不知不覺,這個聲音就存在了,就仿佛他的身體裡還有另外一個人似的。

  「咦,怎麼會有人在這種地方寫詩?」

  一個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破廟裡,不過看她衣角沾著水滴,似乎是進來避雨的。

  一身綢緞,顯然是富貴人家。

  陸清名看了幾眼女子秀美的樣貌,卻沒有多加理會,自顧自的烤著火。

  女子卻似乎對陸清名來了興趣,她問道:「詩的墨跡還沒幹,肯定是你寫的吧。」

  陸清名懶的說話。

  女子又去牆上看詩文,一邊看一邊還說:

  「青雲樹,這世上有樹能長到天上去嗎?看來你的志向很大啊。」

  「秋時?嗯···你不會在指這個世道吧?」

  陸清名自然聽得到女子的聲音,暗想:看來不是尋常富戶,這女子懂詩,似乎有些才學。

  不過陸清名還是提不起說話的興趣,一直沒理她。

  女子轉頭又說:「歸鄉路,你要回家了?不會是才學不足,考不上吧。」

  原以為這么小小的諷刺一下,陸清名會有反應,卻不料這個一看就知道是窮書生的男人,居然還是不理她。

  不過還不等女子生氣,她就連忙道:「唉!你怎麼真在燒書啊!你不讀了嘛?咦·····不過,這本不是兵書嘛?你一個書生還看兵書?」

  女子先驚,後又在火堆里看見一本兵書的殘骸,便又從驚轉奇。

  可陸清名就是不說話。

  女子氣鼓鼓的,便一把拿起陸清名的行李,可陸清名知道這種富家女根本不可能看上自己那點東西,因此也沒有阻攔。

  女子還真沒見過這種人,像個啞巴似的。

  話說回來,不會真是個啞巴吧。

  而後女子就坐到陸清名的對面,翻起了他的包裹,原本是想刺激一下這個囂張的書生,卻不料在包裹找到了一些陸清名還沒得及燒的文章。

  都是陸清名以前寫的。

  女子看了幾頁,就發現自己控制不住想讀下去的想法,她一邊看,一邊說:「你這個書生好像有點才華啊···嗯···不,應該是很有才華!!」

  陸清名聽這女子聒噪許久,心想自己的那些治國策,豈是粗通詩書的女子能看懂的?他不由的抬起頭,不料女子也正看向他。

  四目相對。

  女子說:「喂,窮書生,有人說過你很英俊嗎?」

  陸清名這下是真的蹙起了眉頭。

  怎麼會有如此輕浮的女子!

  ······

  ······

  成親的那一晚,陸清名做了一個夢。

  夢裡,那個糾纏了自己三年的聲音,突然出現,還有了人形。

  那是一個和他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區別在於······

  那個人一身黑衣,而他是一身白衣。

  那個人右手配玉,而他是左手配玉。

  那個人氣度傲慢,仿佛對自己充滿著自信。

  那個人說:「從今天開始,我有了名字。」

  陸清名問:「什麼名字?」

  那個人神秘一笑,道:「當然是那個宋嚴世用來羞辱我的名字,高升。」

  陸高升!

  那個人緩緩走向陸清名,然後掐住了陸清名的脖子,他說:「這個名字露骨是露骨了些,不過兆頭倒是不錯,高升高升,步步高升。」

  不錯!

  從今以後,我將步步高升!

  這天下,沒有人能再將我當街毆打,沒有人能把我踩在腳下!

  他們欠我的,我會一分不少的拿回來。

  我叫,陸高升。

  陸清名死了,死在他的夢裡。

  而陸高升則是微微一笑,鬆開了那具屍體,然後他抬起手,看著右手上的那枚白玉扳指。

  即便是現實里,生活再怎麼艱難,他也從沒想過賣掉這枚扳指。

  如今即使是在夢裡,這枚扳指也還隨身攜帶。

  即使是換了衣服,換了心腸,換了人。

  他也一直戴著這枚扳指。

  他輕輕的,無比溫柔的親吻著這枚扳指,然後低聲的說:

  「等我把他們欠我的,全部討回來。」

  「等我殺了宋嚴世,完成對你的承諾。」

  「我一定,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陸清名做不到的事情,我陸高升可以。」

  人要怎麼打敗魔?

  很簡單。

  你也成為魔就好。

  在夢裡,陸高升掐死了陸清名,之後的六年間,陸高升確實步步高升。

  當年欺辱他的黑道,把他踩在腳下的嫖客,羞辱過他的妓女,換走他考卷的貴公子,諸如此類的人·····也最終被他一一找到,最後用最殘酷的手段,折磨致死。

  ······

  ······

  這是多麼奇怪的世界啊。

  明明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卻要分成三六九等,那些最上面的人,還喜歡偽善的留下一條清晰可見的晉升之路,給你那麼一點點希望。

  可是,這條路公平嗎?

  不,當路是他們給你的時候,公不公平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給你考卷打分的權力,永遠不在你自己的手裡。

  公不公平?你的文章好不好?

  是打分的人說了算的,他們公平的時候,這個世界就公平了,他們不公平的時候,那當然就不公平了。

  你有看到這世道公不公平的能力。

  但是對不起,你沒有決定公不公平的權力。

  決定遊戲規則的,是手裡拿刀的人。

  羊和狼的故事,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日夜,不停的發生。

  如果你有機會選,請問你要做羊還是做狼?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一千次。

  每一次,都是做狼。

  做那少數的,卻站在頂端的狼!

  肆意的在草原上獵食,貪婪的吃著每一口血肉,不斷的壯大自己。

  因為在狼的世界,還有著階級之分,狼群里的嘍囉,和主宰草原的狼王!

  這是一條無比貪婪的路,登頂或者重新退化成羊。

  絕無第三種選擇。

  我知道。

  我曾是一隻羊。

  但我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

  撕掉白色的皮毛,打碎我所有用來啃食青草的牙齒。

  然後,換上灰色的新衣,帶上獵食者的牙套,最後一口咬向其他的羊!

  第一口血肉,噁心,難受。

  第二口血肉,平淡,溫和。

  第三口,竟是如此甜美。

  因為任何事情,習慣以後,就不會噁心,不會難受。

  縱然那些羊,可能和曾經我的一樣,可我已經變了,吃掉這些曾經的同伴,我必然越加強大!

  我的選擇沒有錯!

  在殘酷的世界,必須要殘酷的活著。

  但是,當我知道她要死了的時候。

  我忍不住的想,這些年,她是怎麼過的。

  我不知怎麼的,後悔了。

  原因我找不到。

  但我確實不可阻攔的,後悔了。

  或許人的世界終究不是草原的世界,雖然和野獸一樣,人無數的本性里九成九都是醜陋不堪的,但剩下的那一絲一毫有時又可以絢麗無比。

  第一千零一次提問,就此開始。

  你要做狼,還是做羊?

  這一次。

  我想做羊。

  ······

  ······

  這個關於陸高升的夢,已經做了太久了,久到了六年。

  該醒了。

  仿佛從一場深遠的大夢裡,醒來。

  次日清晨,一片狼藉之中,陸清名緩緩醒來。

  這一次,能醒多久?

  陸高升會不會再一次的回來?

  陸清名不知道,但他知道一點,眼下還有件大事,他必須要做,必須在陸高升回來之前,做完它。

  陸清名輕聲說道:「唐禮和百君侯都太小看宋嚴世了,這種法子最多就騙宋嚴世一次。」

  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加上兩千金甲禁衛軍和徐國。

  陸清名能想到,唐禮的想法大概是,只要用障眼法的手段,快速通過天歌郡,進入平坦的北地,到處都是平原的地方是很難設埋伏的。

  之後他們再換上俊馬拉糧車,日夜不停的趕,就能把糧草送到寒武郡。

  這種想法,不能說錯。

  但太小看宋嚴世了。

  不過整件事情,奇怪的地方也有一處。

  那就是百君侯出手了,可不徹底。

  以百氏一族對三大黑道的影響力,他既然站在唐禮那一邊,派出一兩個黑道的天階宗師,應該是能做到的。

  可事情直到今天,從頭到尾,沒有見到過宗師的身影。

  說到底,陸高升與陸清名是同一個人,擁有同樣的學識,陸清名也是眨眼間就想到了許多事情。

  把右手上的白玉雲紋扳指換到左手,陸清名繼續想著:

  不能小看宋嚴世,糧草消失了,以他的頭腦和實力,他猜到或者查到我身上,恐怕只是時間問題。

  糧草繼續留在天若府終究是個隱患。

  徐國雖然死了,可眼下天若府內,還有一個同樣達到小天階的流狐!

  必須馬上運走。

  陸清名打理了一下四周,然後安坐在房間內,等待李行回來。

  眼下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所有事情都要親自來。

  時到正午,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李行和殺狼匆忙的走了進來。

  他們本來只是略微著急,但是來路上看見花園裡的殘破,頓時大驚,生怕是那個連徐國都殺得了的張三回來了,因此表情焦急。

  「不要慌,我在這。」

  陸清名露出一抹微笑,平靜而又自然。

  殺狼沒有注意那麼多。

  反倒是李行眉頭蹙起,隱隱感覺到:大人似乎和那天早上···很相似?

  「什麼事情?還有,殺狼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殺狼單膝跪下,直言道:「大人,我們······好像被盯上了!我回來時為了安全,走的一條小路,但意外看到一個疑似流狐的黑衣人,正帶隊朝天若城行動!」

  什麼!?

  陸清名一驚。

  這不可能啊。

  宋嚴世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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