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楚中人之死

  朝會結束後,女帝並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甘露殿內,而是直接走向了皇城內的一所偏殿。

  說是偏殿,也是因為它的占地面積的的確確很小,可能只有甘露殿的三分之一。

  落座的位置也不是很好,是在整個皇城極西的一面。

  而在個日出東方的世界裡,西面的寓意也是一直都不太招人喜歡。

  「老爺子,咱這是要去哪啊?」憋了一早上的劉楓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走在他前面的紅衣貂寺回頭看了看這個還不及他腰身的小娃娃,冷著臉說道「少說點話,老實跟著。」

  沒辦法,即便是已經活了不知道多少個春秋的澹臺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認,他是有點吃這個小王八蛋的醋了。

  就像是心頭上一直捨得不得拿出來給外人看的寶貝,就那麼被人光明正大的從眼前偷走了一般。

  即便是甲子之前遇到那名喜歡戴斗笠劍客,他也沒有這麼生氣過。

  「我這不是才說了一句話麼。」劉楓縮了縮脖子,一臉無辜的小聲念道。

  紅衣貂寺冷哼一聲,乾脆直接是只管邁著步子朝前走了,他怕一回頭忍不住就要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吊起來捶打一番。

  殊不知正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的劉楓北同學吃癟後,只得繼續一聲不吭的跟在人家身後乖乖的往前走著。

  「這個糟老頭子,要不是小爺我一身武功盡失,就你那兩下子還不得被小爺我按在地上摩擦?」劉楓撇了撇嘴,只得暗自開起嘴炮模式好緩解一下自己內心的鬱悶。

  走在前面的紅衣貂寺突然停下步伐,正低著頭走路的劉楓腳下趕忙剎車。

  「喂,老爺子你要幹嘛啊?」

  差一點就撞到對方屁股上的劉楓只得扯著嗓子喊道。

  紅衣貂寺竟然做了一個掏耳朵的動作,一面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女帝小聲道「你說什麼?」

  這要是被一些人看到了,那可真是棺材板都按不住要蹦出來了。

  咱小陳同志當然沒有領會過這位貂寺的能耐,雖然能猜到一點,但畢竟沒有親眼所見。

  所以尊敬之情遠大於敬畏之心。

  「算你厲害!」打又打不過,劉楓只得甩著兩個長袖子乾脆小跑起來。

  紅衣貂寺也不攔著,這會兒他心情莫名的舒暢,也不在乎那小子作什麼妖。

  「怎麼,又惹澹臺爺爺生氣啦?」身著龍袍的女帝面帶微笑的看著舉止頗為滑稽的劉楓笑道。

  眉宇間,那一點淡淡的憂愁頃刻間便被抹了去。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眼前這個像是轉了性子的男孩,她又是憂愁,又是高興。

  不過此刻的她,當然是大大高興遠大於小小的憂愁。

  劉楓悄悄回頭瞄了一眼,「哪敢啊,咱膽子可小著呢。」

  這表情,活脫脫一副告黑狀的樣子,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的出來。

  「你呀,別在這耍寶了。有什麼事當著澹臺爺爺面兒說去,跑我這來告狀算個怎麼回事。」女帝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咱劉楓那臉皮,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那也是厚了不少。

  擱在以前,那真是一棍子打不出半個屁的貨色。

  只見他悄悄的伸出一隻手,順著龍袍的一側緩緩直上,直到勾住了那隻潔白無瑕的柔胰這才作罷。

  女帝威嚴的面容霎時間布滿了絲絲紅霞,狠狠地朝著一旁的人瞪了一眼。

  不過,也只是瞪了一眼罷了。

  一臉得逞的小劉同志也不貪,偷偷的撓了撓對方的掌心,然後回了回頭。

  那是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睛,就像是要把某人吃下肚子的感覺。

  「好了,也別太過分。澹臺爺爺一會兒要真抽你,我可不會拉他。」女帝滿臉嚴肅的說道。

  不過,咱說就說,能不能先把手鬆開了。

  身後的那位紅衣貂寺,貌似已經開始要炸毛了。

  劉楓嘿嘿一笑,自知在這麼下去就算現在是沒啥事,可保不齊哪天就得遭罪了。雖然說不會有啥生命危險,但誰知道呢?

  不得不說,劉楓第八感就是強烈。

  不遠的未來,他才想起來自己到底承受的那份罪,到底禍起何時。

  三人就這麼兩前一後的行進方式,沒多時便已經來到了殿前。

  「這是?」劉楓有些疑惑。

  畢竟像這麼窄小,破舊的宮殿整個皇城裡他是沒見過第二個。

  如果不是因為地處皇城的原因,它甚至連宮殿二字都稱不上。

  「小子,這叫紫宸殿,記住嘍。」紅衣貂寺陰沉的說道。

  看來,還是沒有忘懷剛才的痛。尤其是那隻手,他決定日後必須要做點什麼才能消除心中的憤懣。

  劉楓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眼前的宮殿,又向後退了兩步細細打量起來。

  大周朝的朝會,往日裡總是在宣政殿召開。宣政殿前左右分別有中書省、門下省和弘文館、史館、御史台館等官署。

  群臣若是有何異議或者重大事件都會在朝會上提出,大部分的詔令便是由那裡發出的。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有些詔令就不是從那裡發出的,而是需要在眼前這座宮殿中。

  進入這座宮殿,又名為入閣。這並非是什麼閣樓之稱,而是一種別稱。

  如果還不太清楚,那隻要知道凡事想要踏入這座殿門,必須身著紫衣便是了。

  繼承記憶的劉楓當然知道紫宸殿的作用,只不過他沒有想到這麼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竟然是這番模樣。

  實在是讓人有些大跌眼鏡。

  「靜初,這是父皇選的地方。」看出來劉楓的疑惑,女帝輕聲的解釋道。

  不得不說,有一個這麼聰慧的老婆,那日子過的真的是一言難盡啊。

  還沒張嘴,對方就知道你在想什麼。

  這日子,誰過誰知道。

  劉楓尷尬的搓了搓小手說道:「媚兒,以後能不能給我個機會。等我問了之後,你再回答。好歹給我點面子嘛,你說是不。」

  對於劉楓的話,女帝只是翻了翻白眼並未作答。

  站在眼前的這個傢伙,不久前還是終日一聲不吭,尤其是在自己登基之後更是有意的與自己保持起了距離。如若不是這樣,斷然不會這麼早就把皇后的位置放在他的頭上。

  要知道,這個舉動對整盤棋影響可是不小,甚至被某些人還下了幾手無理手。

  不過看在這傢伙有所改變,那就還算值得。

  大不了讓人家幾手,反正怎麼玩,她武明月也不會輸。

  「好了,進去吧。」

  一瞬間的思索完畢後,女帝輕聲說道。

  劉楓點了點頭,他還是分得清主次和輕重。平日裡偶爾打鬧或者調侃無非也是自己的一種惡趣味,或者是他的本性。

  前世因為職業的原因讓他的心封塵太久了,眼下有一個釋放的機會便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還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天然性的與武媚兒的親近,想要扮演一個他這個年歲應該有的秉性。

  三人緩緩的走進了殿內,看守的侍衛並不多,只有兩名。

  分別一左一右的站在正廳的門前,身上也並沒有傳統千牛衛那身耀眼的鎧甲。

  女帝臨近門前,對著那兩位輕輕點了點頭,就連一向寡言的紅衣貂寺神情也有所不同。

  兩名守衛年歲看上去都不大,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

  左邊那位在劉楓看來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平緩的呼吸節奏,一張扔到人群里也找不到的大眾臉。

  在這個高手如雲的皇城內,看上去尤為的突兀。

  相反,右邊那位便很是不同了。僅次於刑部尚書李密的容貌,腰間繫著一把無鞘劍,劍尖輕輕牴觸著地面。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高手。

  「諸位,是不是等朕等的有些急了?」女帝剛一進門便輕聲笑道。

  劉楓望著一屋子的人,頭皮有些發麻。

  與朝會上不同,隔這一道珠簾就像是在世界中蒙上了一層紗一般。雖然看的到,但卻並不真實。

  但當著一個個紫卿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時,那份的壓力卻是實打實的的衝擊著胸間跳動著的心臟。

  尚書左僕射張巨鹿,太師龐青雲,右僕射房隱翎,中書令宇文天及,吏部尚書李青君。

  近乎全是當今大周朝金字塔最頂端的人物。

  「陛下,您要是再不來天及這傢伙可是要去找你嘍。」首輔張巨鹿微微彎曲笑道。

  女帝坐在椅子上,斜眼看了看站在張巨鹿身旁的那位紫衣輕聲道:「怎麼,中書令大人莫不是成了張巨鹿這傢伙的馬前卒了,怎地一有事就把你往外面推啊。」

  宇文天及擺了擺手,「麼的辦法,誰讓碧眼兒這傢伙天生就是個賊精的主兒。」

  幾句玩笑話,整個氣氛瞬間活了起來,沒有最開始那種沉悶的氛圍了。

  這種場合,小劉同志還是第一次參與,所有一時間有所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為了防止做多犯錯,只得老老實實的站在女帝的身旁,一聲也不吭。

  幾位朝之重臣當然是看到了劉楓,但沒有一個人出聲,全讓就當劉楓不存在一般。

  女帝在進入廳內後,整個人的氣質瞬間發生了改變,不再是朝堂上手足無措的小皇帝。

  相反,在進來的一瞬間,幾位重臣的目光便從未有一刻離開這位年歲不足兩位數的帝皇。

  因為這一刻,她真的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皇了。

  「張巨鹿,交代給你的事辦的怎麼樣了?」女帝看向碧眼兒問道。

  身為首輔的張巨鹿隨即答道:「回陛下,一切妥當。只待徐將軍回長安城,即可。」

  女帝點了點頭,又看向了年歲最大的太師龐青雲輕聲道:「太師,朕不就是讓你唱了幾次黑臉麼,也用不著真的整日裡愁眉苦臉起來吧。」

  一向總是慢半拍的龐太師這一次可是沒有再慢,只見他眨著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苦笑道:「我說陛下,以後這等事情還是少讓臣做些吧。你是沒見到今天這幾個傢伙偷偷看臣的樣子,就像是要把臣吃了一樣。臣年歲不小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好傢夥,我就說你龐老貨舞文弄墨的功夫的確還算了得。但這朝堂上的事,怕是那幾個吊著銀魚袋子的小傢伙都比你行。怎麼就突然哪根筋搭錯了,敢跑出來隨便答腔了。」右僕射房隱翎一臉吃驚的大聲說道。

  不過因為皮膚有些黝黑,所以臉上的表情可能看上去不是那麼清楚。

  「得了吧,你就裝吧房老黑。誰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善謀,就龐太師那演技你會看不出?」站在最邊的吏部尚書李青君撇了撇說道。

  幾名重臣先後發話,劉楓也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女帝揮了揮手,「好了,就此打住。叫你們幾個過來,可不是閒扯淡,要聊天回到各自的府邸慢慢聊。就算到時候聊些床底之間的悄悄話,朕也不攔著。」

  「徐家軍的指揮權,到底交給誰去,趕緊給朕一句準話!」

  一個個頓時不說話了,相互看了一眼後終是張巨鹿站到了前面。

  「陛下,此等要是想必陛下心中早已有人選了吧。」

  女帝托著自己的腮幫子說道:「你們幾個,意思就是不反對嘍?」

  幾人再次互相看了一眼對方,最終點了點頭。

  「那便好,朕可是生怕你們幾個里有誰突然想不通了,那到時候朕可有的頭痛了。」女帝說道。

  身為金字塔最頂尖的這幾位連連搖頭,態度堅定不移。

  女帝緩緩起了身子離開了座椅,「喔,對了。龐太師,麻煩你之後到大理寺走一趟。新科狀元楚中人,畏罪死於獄中了。」

  劉楓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出聲。

  一身紫衣的龐太師苦笑道:「陛下,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已經走到門口的女帝回了回頭笑道:「朕看你這年齡也不小了,日後朕的兒子,沒有一個好老師可不行。你家那長子,朕瞅著還挺順眼的,學問可別是個半桶水喔。」

  說罷,女帝便帶著劉楓揚長而去。

  這一場君臣的會議,極短。

  短到連幾名重臣都沒有預料到,一個個只得看著女帝的背影無法言語。

  只有一人,嘴角的笑容已經快要咧到根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