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陽謀亦陰謀

  皇城之中,甘露殿內,女帝武明月擺弄著自己的青絲,透過窗戶抬頭仰望著漫天的繁星。

  身後一名年邁的貂寺靜靜地佇立在那,就像是一尊石像般毫無半點生機。

  「澹臺爺爺,大半夜的讓您出宮,您不會怪媚兒吧。」女帝早已換上了常服,毫無威嚴的坐在床沿擺弄著小腿。

  年邁貂寺雖然看上去好似隨時都要入土的年紀,渾身上下總有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但看向女帝時,卻生機盎然,那種感覺非常玄妙。

  「小妮子,心情不錯嘛。大晚上的讓我出去保護你那位小情郎,也不怕爺爺吃醋。」

  女帝一向威嚴的臉霎時間布滿紅霞,狠狠的瞪了一眼貂寺,「再取笑媚兒,信不信揪掉你的鬍子。」

  年邁貂寺摸了摸自己的白須,擺了擺手道:「你這丫頭,前些年你揪掉的不少了,爺爺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折騰了。」

  很是奇怪,一位貂寺怎麼會有鬍子呢。但是眼前,這位卻有。

  武媚兒自記事起,眼前這位姓澹臺,但時至今日都不知其名的年邁貂寺就是這般模樣。永遠都是一副下一秒可能都要入土為安了,但卻永遠保持著這副狀態。

  不過,武媚兒卻從來不會擔心貂寺的安危。因為這名貂寺,是在武青帝年幼的時候都要喊一聲澹臺爺爺的存在,更是曾無比認真的對武媚兒說過這麼一句話:「就算他日大周面臨四面楚歌之危,只要有澹臺在便可保你性命。」

  年邁的貂寺武力值到底如何武媚兒從未親眼見過,但她卻知道登基時長安流血三千里的那幾個月里,這名貂寺起碼占了那兩千多里。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喔。」年邁貂寺搖晃著腦袋一邊念叨著。

  女帝直接起身,連鞋都未穿直奔貂寺身邊,跳起來就要揪他的鬍子,「不許說,不許說。」

  貂寺也沒有閃開,任由女帝揪掉了幾根白絲還一面笑道:「沒想到,一直以為那小子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木頭。眼下看來,並非如此嘛。」

  女帝手裡還拿著幾根從貂寺那揪下的白絲,眼神卻有些迷離了起來。

  不得不說,陳望北無心中念出的詩句,直擊武明月的心臟。可以說是穿了又穿,像一顆子彈一樣來回橫穿。

  「澹臺爺爺,你說靜初他是不是還在怪我?」女帝可憐兮兮的看著年邁貂寺。

  年邁貂寺眉頭一橫,「反了他,如若不是他那懦弱的性子,咱家的丫頭何故受這份罪。也不用他那榆木腦袋想一想,他現在的那個位置,天下男子哪個不想要。」

  女帝搖了搖頭,一臉欲言又止。

  「爺爺知道,你是心疼那小子,害怕他遭受不住壓力。畢竟那小子爺爺從小看到大的,簡直就是個木頭疙瘩。丫頭,你給爺爺透個底,到底喜歡他哪點,我明個就去讓他改嘍。」年邁貂寺調笑道。

  武明月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是屬於她和他的秘密,就算如今成為了天子,那又如何。

  秘密,就是秘密,永遠是屬於兩個人的。

  年邁貂寺摸了摸武媚兒的頭,輕哼著他早已忘卻了是從哪聽來的曲調。

  可以說,眼前這個丫頭是他活在這世間唯一的理由了。年齡,就連他都忘了到底活了多久了,哪裡來的年齡。之前武青帝那個小娃娃,雖然也還不錯,但就是太一根筋,還優柔寡斷。不就是一群老部下麼,這個不捨得動那個不捨得動。好嘛,舊部不動也就算了,那些世家的危害他一個不懂權術的貂寺都知道,但為了什麼天下大勢也是不願意去動。這下可好了,他武青帝可是陪媳婦睡大覺去了,可苦了眼前這個小丫頭。

  「哼,你可不能學你爹知道麼?」想著想著就來氣,年邁貂寺冷哼一聲。

  武媚兒點了點頭,緩緩走向了門口,隔著一道門冷聲道:「說吧。」

  甘露殿外,一名黑衣女子跪伏在地上,一絲冷汗從額頭上滑落。即便隔著一道門,但那股氣勢卻壓得她透不過氣。

  年邁貂寺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是帝王該有的模樣,永遠不會被私人情感所左右。

  黑衣女子簡短的匯報完後,女帝點了點頭道:「退下吧,上官箐兒那些話,朕可以當做沒聽見。不過,朕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不然你們上官家,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黑衣女子長舒一口氣,來之前她便已經做好了舉族覆滅的準備了,但身為影子,今夜之事她卻不能隱瞞任何。

  女帝轉過身去,回到了自己的龍床上,年邁貂寺也早已不知了去向。

  「就這點手段麼?」雙眸漸漸合上,氣質與朝堂上那個被百官氣紅了臉的女童全然不同。

  冷峻的臉龐,眉頭微微緊鎖,似乎是在沉思些什麼。

  不過幾刻鐘後,女帝的嘴角微微彎了起來,誰也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麼。

  此時,從酒館出來後的小陳同志一路閒逛,走走停停,看這架勢是不打算回宮了。

  「怎麼有一種康熙和韋小寶的翻版。」一路瞎捉摸的劉楓撓了撓頭不由得想道。

  根據腦海中的信息,武明月雖然是一國之君,可手中實打實掌握著的實力並沒有多少。朝堂之上,各方勢力縱橫交錯,大致可分為先帝舊部的保皇派,還有那些所謂的千年世家組成的清流派,外加上不得干預政事的軍系大佬們。仔細數數看,竟沒有幾個是真正效忠武明月的勢力。保皇派,在女帝登基後便開始急流勇退起來,在大部分的政事中開始擔當起旁觀者的角色。由五姓十族各大世家組成的請流派,儼然已經成為了大周的中流砥柱,六部之中除了吏部,禮部都有他們的身影。軍系,十六衛大將軍中,除了左右金吾衛,左右千牛衛外,其他大將軍皆是先帝舊部,對待女帝的態度上也只是臣子與君王,遠沒有先帝與他們親近。

  「這麼一算,難怪那妮子在朝堂上屢屢吃癟。這可不行,本少爺還打算把吃軟飯貫徹到底呢。」劉楓搖了搖頭嘆息道。

  正所謂槍桿子底下出政權,先不論那倆派系,這十六衛可是得想辦法幫自家那妮子牢牢抓在手裡。

  一想到武明月那張有些可愛的臉蛋,劉楓竟然有一種蘿莉養成的感覺。

  「嘖嘖,現在一想,那妮子按照現在的情況再長上些年頭那可也是個禍國殃民的主兒。」

  準備化身怪蜀黍的劉楓決定了,要給自己制定一個三五計劃。

  第一個五年,要在這紛亂的勢力中爭取把軍系一般的權貴拉攏過來,能讓自家的妮子坐穩龍椅。

  第二個五年,開始打造自己的班底,儘量掌握住朝堂中的話語權,不再像現在捉襟見肘。那個時候自己應該已經和武媚兒大婚了,可就是正兒八經名副其實的大周朝皇后了。

  第三個五年,那時候就倆字,享受。左牽黃,右擎蒼·····

  低著頭正幻想著那美妙的日子呢,一匹駿馬此時從遠處疾馳而來,就像是風一般朝著陳望北撞了過來。

  「我嘞個草!」下意識一個翻滾,還算是躲了開來。

  駿馬因為受了驚嚇,兩條前腿猛然抬起,胡亂的扭動著馬頭。馬背上的女人也是有些底子的,只見她使勁勒住韁繩,控制住失控的駿馬,隨後一個翻身,利落的落地。

  女人摸了摸馬的脖頸,突然揮起手便是一馬鞭打在了劉楓的身上。

  「啪。」

  劉楓冷倒吸一口涼氣,肩膀處的布料已經被紅色浸透了,如若不是避開的及時,那一鞭子可就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了。

  那女人有些驚訝,沒有想到劉楓竟然能夠躲開她的鞭子,隨即又是一鞭子抽了過來。

  「賤民,你還敢躲?」

  沒有想到女人會如此不依不饒,劉楓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後直接使用右手擋住了鞭子。整個袖子被鞭子直接是抽裂了開來,皮開肉綻。

  一身紅衣的女子嬌喝一聲,她才管不著眼前的劉楓是不是孩童的身軀,狠狠一拉便將陳劉楓了過來。

  「賤民,放開你的手。」

  劉楓咬著牙,沒有出聲。

  「啪。」的一聲,這一次不是鞭子發出的響聲。

  紅衣女子的一巴掌,硬是將陳望北打的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呵呵,年歲不大,骨氣倒還有些。本姑娘今日還有急事,懶得與你計較。鞭子你想要就拿去,你摸過的東西,本姑娘是不屑再要了。」

  驕橫跋扈,目中無人。

  紅衣女子鬆開了鞭子,沒有再看劉楓一眼便轉身上了馬,驅馬而行。

  「你叫什麼?」劉楓平靜的說道。

  「你還不值得我報上名諱。」紅衣女子嗤笑一聲,眼中儘是不屑。

  劉楓沒有再說什麼,拿著鞭子便離開了。

  紅衣女子冷漠的看了一眼遠去的劉楓,於她而言陳望北耽誤了她的時間,便是該死。

  螻蟻而已,誰會在乎一隻螞蟻的死活。

  駿馬紅衣,隨後消失在了街的那頭。

  街角處,陳望北背靠著一堵牆,調整著自己有些凌亂的呼吸。

  「這兩鞭子,該吃。」

  劉楓有些慶幸,今晚上能夠遇見了這名紅女子。

  當然,不是劉楓同志有抖M傾向,而是這兩鞭子徹底的打醒了他。

  劉楓有著一顆驕傲的心,在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即便是酒館那場刺殺,他也覺得自己可以輕鬆應對。

  但就在剛才,他發現他錯了。

  酒館中,如若不是有上官箐兒,還有那些暗中的護衛,他真的會死。

  就像剛才,死亡真的離得很近。

  他沒有了前世的過人的身手,卻還一直認為自己仍是那下棋之人。

  他沒有資格去俯瞰這個世界,卻還想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便可以為所欲為。

  托著疲憊的身子,劉楓踏上了回宮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