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半月前我們來至此地,暴亂已經層出不窮。」
「這如今是無主之地啊……三殿下歿了,無人管轄四處都亂了套……並且,災情確實很嚴重。」
情形確實比原本想像的要差的多,在蕭爭的預想中,蝗災到現在還不足月余。
即使今年顆粒無收,百姓家中定然還是有去年存糧的。
完全能撐到天變的寒冷。
可是他想錯了,他還是小看了災難面前的人心。
有的人手裡攥著一口吃的,想的卻是下一口無處去尋。
有的人家中明明有糧,卻連夜挖坑深埋起來,生怕有賊人翻牆跳窗。
事實也確實如此,人的貧窮各有不同,在古代糧食的產量並不多。
更多的百姓除了種那幾畝田地,大字不識根本就沒有別的生存來源。
糧食顆粒無收,家裡也變得捉襟見肘。
眼看著那口糧日漸減少,就好似被牢籠囚禁起來生生等死。
萬一朝廷沒來援救呢?
受災的地界那麼多,萬一別的地方都有皇子管轄,這個地方被獨獨拋棄不管呢?
看著那些被暫時管制下來的民眾,蕭爭那些怒氣緩緩消散,盯著那一張張欲哭無淚的眼睛,無力之感更加深重。
在來到此地之前,他與藍慕瑾乃至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此行的終點。
藍慕瑾也在天子面前開了口,不會幹涉三皇子轄地里的一切。
到了此刻。
他好像撇不清了。
那些被派過來的官員已經焦頭爛額,被鋪天蓋地的民憤衝擊到無計可施。
就連宮中協助鎮壓的鐵騎,都被失去理智的災民淹沒在嘶喊中。
他們面對的不是戰場上的仇敵,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兇徒,而是走投無路生怕活不下去的百姓。
所以能遞出去的永遠都不能是刀尖。
侍衛軍緊繃精神護衛著來之不易的糧食,整個隊伍都在原地停留了許久。
藍慕瑾與蕭爭佇立當前久久無言。
他們的頭頂被灼烈的秋陽曬的滾燙,身上也有汗水靜悄悄的流淌而下,順著脊背汩汩浸濕,滲的有些小傷口刺疼刺疼。
「去裡面看看吧。」
這是蕭爭默默看著藍慕瑾那副為難糾結的神色,開口試探性的建議。
藍慕瑾轉眸望向他,撐起的笑容略顯苦澀。
「如果我們選擇管了,極有可能會讓父皇更加忌憚,阿爭,我不想讓你時時都在危險之中。」
驀地蕭爭卻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毫無所謂的一攤手。
「能躲到什麼時候去?你那心眼多的老爹本來對你也不是沒有芥蒂,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了藍慕瑾。」
「無論什麼選擇……我們早晚都得到這份上。」
寧願讓這天來的早一些,也不能見死不救。
藍慕瑾淺淺點頭,神色仿似也輕鬆了些。
兩人翻身上馬打算跟隨官員進入轄地查看,暗七根本不放心就要跟著。
但蕭爭卻不想讓暗七看見更多災民的悲慘,他怕暗七會承受不了。
思慮了一瞬他喊了北。
北是個十分圓滑的性子,既不會過於衝動頭腦也靈活,並且常年身負重鐵,輕功內力乃至力氣都不凡。
若是遇上意外,興許能化解一二。
就算蕭爭不說,北也肯定是要跟著蕭爭。
主子給他的任務就是護著蕭爭,他就是尾隨也不能留在原地。
「帶上小十,你看他急的都在跺腳。」
暗十:……
雖然被當眾說出來有點丟人,可暗十不得否認他的腳尖確實在焦躁的挪來挪去,被這煩人的一提醒才停下來。
他張嘴想吼來著,可看五殿下和蕭爭都朝自己看了過來,硬是老老實實沒反駁。
眼巴巴的看著確實想跟著。
見主子答應下來,還鬆了口氣顯出了點高興勁兒。
暗八也很不放心,可留在原地的糧食也更重要容不得半點閃失。
有官員帶著衙役跟著,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北和暗十也先後翻身上馬,對欲言又止的東衛囑咐道。
「我自己去,你留下好好看顧糧食不要有損失,放心沒事。」
東衛便沒有說什麼,就看著幾人駕馬在視線中越走越遠,消失在街尾轉彎處,才惆悵的嘆了口氣。
災荒都已經麻煩到這個情形,也不知二殿下有沒有遇上什麼困難。
旁側暗八已經查看了一圈侍衛軍有無傷損,還好受傷的人並不多,也都不是什麼重傷,包紮一番沒有大礙。
剛回到原地就被東衛這一聲苦大仇深的嘆氣給引過去視線。
看著東衛臉色有些頹然無力的那個樣,莫名其妙的問道。
「你也受傷了?」
東衛靠著車欄邊正走神呢,猝不及防被暗八一問,沒反應過來。
他張嘴想說沒受傷。
可又想起來暗八給其他人包紮的模樣,有點猶豫自己究竟是沒受傷……還是受了傷呢?
半張著嘴不應聲,是他根本不敢撒謊欺騙暗八。
叫暗八盯著他那個犯傻的懵逼樣還以為他傷了不好意思說,扯著胳膊抻著他整個人來回看了看。
上下打量尋找著有沒有哪處滲出血跡,東衛懵懵登登的被他抻著整整轉了一圈,又被扯領口揪後襟的仔細檢查了一遍。
在暗八最終確定根本就沒有傷口,最後無語看向他的時候。
他咧著嘴靦腆的笑了。
望著被暗八攥著的手腕子。
臉都有點紅。
暗八:……??
意會了幾秒,暗八突然反應過來這人是什麼勞什子反應。
撒手轉身深深提了口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轉身打算離遠點,可他又不能走太遠,還要在車駕附近看守糧食。
所以在走到車頭邊上緩了好一會兒情緒之後,轉回頭又看了回去。
隔著好幾輛糧車的距離,那人還站在原地發愣呢,捻著自己的袖口兀自傻笑個不停。
暗八:……。
早知道還不如也跟著主子來著,這兒有暗七暗十一在,也不是不行。
再多想也沒用,這麼會兒的功夫藍慕瑾四人已經駕馬快到了城中。
這是個不大的小城鎮,可剛入了城便已經讓人能清楚的看到災情之下的萬象,明明沒有過久飢餓,短短那麼月余的時日。
城中已經顯現清晰的落寞與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