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戶戶都敞開著門庭,許多百姓就那麼頹然的枯坐在牆角門旁。
沒有喧鬧的聲音,只有沉默的,靜悄悄目光放空的注視。
順著敞開的一扇扇門看進去,裡頭跟街頭沒有什麼兩樣,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殿下您看,這些還是不曾鬧事的地方。」
跟隨的官員小聲娓娓做著解釋,指著那些百姓的家中無奈至極。
「對百姓來說,食大於天,在災荒起始就有大批的百姓將家中值錢的東西全都變賣了,為了囤下些糧食保命。」
「可是鬧災的時候糧價異常漲的高,即使是賣了家當也存不下多少。」
盲目而洶湧的錢財損失,也導致如今越來越差的境地,家家戶戶既沒有錢財傍身,也沒有過多的餘糧。
十幾日就陷入了苦苦的惡性循環。
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查看那不多的餘糧還剩多少,甚至人口多的人家米缸的確見了底,便繼而出現了強盜行徑。
災難當下人人自危,誰也不會將寶貴的救命糧再施捨給外人。
鄰里借糧無果便實施了爭搶。
各處人人效仿,亂象太多官府別說管,在皇城裡的欽差和鐵騎到來之前簡直都要關上門來躲著度日。
官府大門都被鬧事的百姓鑿的全是痕跡。
欽差到了之後,當地官員用諸多藉口搪塞,但皇城的官員也無計可施沒辦法過多怪罪。
因為並沒過幾日,災民的目標就從當地官府轉移到了皇城官員身上。
一群一群的鬧事群眾層出不窮使得官差衙役都陷入了寸步難行的境地。
「殿下,下官也屬實是沒了別的法子。」
那官員面色灰敗生怕被五皇子怪罪,卻又不得不說出實情。
「地方百姓對官府的信任已經耗盡,就像一群群悍匪,為了穩住情形我們只能將殿下借糧的消息放出去了。」
「想著若是災民能得個好消息,是否就能安定下來,好好等待救濟了。」
說到此處官員更加面色愁苦,整個人都蔫了。
「結果。」
「這些刁民!真是半點道理都不懂!大抵是覺得怕糧食稀少生怕自己分不到!」
「早早就輪番守在轄地邊界處,是看見下官帶人朝哪走他們就朝哪跟,下官沒有辦法就將人分散開了,又被鎮上鬧騰的焦頭爛額……」
對於救災官員所說的言論,藍慕瑾和蕭爭都能看出不假,因著幾人的馬匹就那麼經過街頭。
都被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還有一些已經試圖靠近,被暗十凶神惡煞的眼神一瞪。
沒再敢靠的過近。
一行人或快或慢經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村莊,在午後的灼曬中越走越深,期間從未下過馬。
就那麼看了一幕又一幕受災的景象,和太多令人氣憤的人性表象。
看見了有人已經準備宰殺家中的牛羊,有人循著村邊捕獵未拴鎖鏈的野狗。
不論是野狗還是守在家門內多年的家犬。
都在生存面前淪為了能供溫飽的刀下血肉,在整個蕭條的街頭散發著腥味和人性的冷漠。
這些暗十還能默默看著不作聲,直到看見有人家中辦喪。
說是辦喪,其實連個靈堂都來不及擺,或許是天氣還未完全轉涼或許是怕屍身腐壞不能擱置。
人人自危的情形下,門上不起眼的幾條白布卻更顯得突兀,吸引幾人勒停馬匹看向那敞開的院子。
眼睜睜的看著百姓從屋裡抬出個老人的屍體,頭頂上連個布都沒蓋,就擱置在了院子裡一塊已經陳舊的草蓆子上。
那麼潦草的一裹,用繩子捆了起來。
暗十終於繃不住氣憤的吼出了聲。
「沒有個靈堂也算了!連副薄皮棺材都沒有!」
吼完了他就翻下了馬,氣勢沖沖讓一旁的北衛都沒拉的住,只能迅速跟著竄下去緊追。
「暗十!」
「沒有糧食你們是沒有糧食!村子外頭難道連棵樹都沒有!連副棺材都湊不出——!」
裡頭正打算把屍身草蓆扔上板車的百姓被他吼愣住,悚然看著北衛追上前給暗十扯住勸道。
「別人願意怎麼埋我們不管閒事!」
但暗十的情緒好似突然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無數憤然幾乎都要從眼裡竄出來,三下兩下就掙扎開怒吼道。
「你生下來的時候!家中老爹老娘當初難道是拿草蓆包裹的你!」
「沒教你們怎麼做人!」
怒吼已經引來了許多觀望的視線,藍慕瑾和蕭爭只能下了馬背,那官員膽戰心驚的怕如今暴亂一引即發,疾步跑過去攔阻。
小聲在耳邊勸著。
「大人,別管了,都是因為缺糧……」
「現在田地顆粒無收,他們也只能在家中節省氣力,恐是砍樹做棺木會導致飢餓浪費了口糧。」
幾句話讓暗十的怒火漸漸平息下去了半截,繼而又聽官員嘆了口氣。
「為了節省糧食,家中老人都吃不上飯這已經都是常態了。」
暗十的眼神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在怒火再次翻騰之前,那被斥責的百姓梗著脖子還了嘴。
「我娘都沒說什麼你多管什麼閒事!」
「當爹娘的不都想兒女能好好活下去!砍幾棵樹那糧食都白省了!」
三言兩語聽得北衛心裡都咯噔一下,瞬間放棄抻扯直接將暗十捆抱起來不撒手,果不其然暗十的嘶吼就在他耳邊炸開。
也開始了劇烈的掙扎,氣的脖子青筋突起。
「你說清楚!糧食白省什麼意思——!」
他奮力到跟瘋了似的,北衛鐵鉗般的手臂都被他掙的扒不住,兩人幾乎要撲倒到地上,蕭爭邁步被藍慕瑾扯了回來。
身影一閃就到了暗十眼前,沉聲斥責。
「不准鬧了。」
官員見蕭爭滿臉的茫然,小聲解釋叨叨了句。
「為了節省口糧,這方圓十里十天內,上了年歲的人餓死的沒三十也有二十幾了。」
蕭爭的表情仿佛沒有出現任何的波動,就那麼趨顯麻木的看著。
看著暗十在主命面前沒再發脾氣,而是紅著眼眶不再掙扎了,北衛的手腕交叉仍然箍的很緊。
片刻,耳邊傳來了暗十的輕聲詢問。
「還沒到食不果腹的地步,為什麼有飯不能給爹娘吃……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