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羽塵沒有個好底子,他不能像竹鋒菊落一樣用藥好轉,他沒有任何一次再恢復的機會了。
顫抖抬起的指尖纖細泛著青黑,沾染著污濁的血液,他大幅度顫抖著,指尖捏著一粒被血液浸染的藥丸。
就伴著那渾濁濃重的血腥氣,盡力塞進了竹鋒的嘴裡。
藥物順著竹鋒麻木的口腔慢慢融化開,一股難聞的酸苦味滲進了他的腦海,冰涼黏膩的指腹貼著他的下巴輕輕碰了碰。
還是記憶里那溫柔和煦的語氣,輕輕在他耳邊囑咐著。
「竹鋒啊。」
「這是最後一次了。」
「你要記得……戒驕戒躁,往後都不准再動怒了。」
竹鋒想說話,也想側過視線。
可他說不出話,動不了,也看不見。
只能默默任由溫熱的液體沖刷著無盡的黑暗,聽著讓他剜心徹骨的輕言細語。
「叫竹鋒不好……只能在一處紮根……往後……」
「往後不叫竹鋒了……」
「若你還能活下去……你就走吧……替我翱翔山水……去逐風吧……」
接連而來的皇宮侍衛軍將西面的林子包圍。
不徇將軍派人迅速帶走了生死不知的三皇子,也帶走了因藥癲狂的重傷暗衛。
即便蘭情和菊落也已經受傷失血過多,也被鐵騎軍層層看守,檢查有無毒性和不妥。
而後與三皇子合謀的番國大王子丹諾被扣押。
藍長憶失神了許久,在日頭都已經過了正午開始西斜時,才在侍衛軍的護送下返回營帳。
虛浮蒼白,失魂落魄。
藍慕瑾有些不忍他這副悲痛徹底的模樣,默默的跟著送到了營帳邊上,交代了南衛北衛好生照看。
才轉身奔著帝王營帳疾步而去。
半路就被四皇子攔住了去路,四皇子今日的心情真是天翻地覆,他從沒猜測過三皇子竟然隱藏了這麼深。
也完全沒有料到今日的狩獵全是天子的籌謀。
撕破了三皇子與番國合謀的假面,也撞破了他要刺殺二皇子的計劃。
驀然他就覺得十分心慌,對於被事實也同樣訝然到的太子他只能避開,兩方躊躇只能擋在了藍慕瑾的跟前。
「你,你要幹什麼去?」
「你要去父皇跟前對峙?」
「我告訴你藍慕瑾你可別犯傻!藍羽塵已經沒救了!你跟二皇兄你二人都好生的自己待著!」
「別惹怒了父皇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藍慕瑾看著四皇子氣勢沖沖擋在自己眼前,突然想起蕭爭蔫蔫的對自己說的話。
「如果終有一日要將北離的陰謀揭破,能不能,能不能儘量保藍望離一命。」
「如果,如果最終我們能贏到最後,別殺他。」
藍慕瑾不知四皇子此刻阻攔自己是揣著什麼目的,就算自己現在到了父皇眼前去對峙,去闖禍。
受了罰,那豈不是更叫他省心許多。
「丹諾與三皇兄合謀,不能再放他回關外。」
在四皇子還沒思慮清楚時,藍慕瑾已經推開他從側面擦身而過,抬步繼續朝著天子營帳而去,心無波瀾。
意料之外的狀況讓整個狩獵場都陷入了一片緊張的氛圍。
即便還不知事情原委,但無數朝臣已經眼睜睜的看著鐵騎軍將負傷人事不知的三皇子帶回,還有血淋淋看不出本來模樣的幾個黑衣人。
而後便是失魂落魄歸來的二皇子。
此時五皇子又急匆匆的進了主營帳,各種猜測在人群私下琢磨著,四周已經被鐵騎軍層層包圍。
再意料之外的事情都已經風平浪靜,唯有少數沒從狩獵場回來的人還毫不知情。
巴土爾滿心慌亂的順著林間穿梭尋找,大王子都被泱皇暫時扣押。
公主為何還沒有蹤影?
他要趁著林子曠野難以包圍帶著公主走,離開狩獵場,離開泱都!
可是偌大一片山林是那樣寂靜,漸漸的沒有了人影,也沒有了飛禽走獸,巴土爾在整個林子裡橫衝直撞。
最後才走向了他最不想面對的,血腥味瀰漫的方向。
那是一抹嬌俏於世間的丁香,紫色盛放在葉片間,顯得是那麼的華貴。
各種雜樹亂枝在她身邊讓開了,讓她靜靜地沉睡在了土層上。
巴土爾壯碩的身姿隨著膝頭落地頹然下去,不敢去觸碰那已經蒼白毫無血色的耳畔,張著嘴只能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嗚咽聲。
「我們走……」
「公主……我們走吧……」
九尺的漢子只能伏在染血的土層上低沉的嗚咽,抻著那輕薄紗裙的一角無比懊悔。
應該早走的,我應該帶你早走的。
若是早點離開這泱都,你就還能像兒時那般無憂無慮奔跑在無垠的曠野,掛著最好看的笑容,發出最好聽的笑聲。
片刻間就有收拾殘局的侍衛軍返回過來,拉滿弓箭,呵斥那個看起來兇猛壯碩的關外人。
侍衛統領一個手勢,迅速有人抽出長刀抵住了巴土爾的後頸。
先後將他拉開,收斂贊麗的屍體。
頹然無力的漢子這才發出了崩潰的叫喊。
「別碰她!」
「啊——別碰她——!」
使著一身蠻力將四周的人都撞開,連滾帶爬將已經失去生機的人收進了懷裡,發出痛徹心扉的哭聲。
「啊啊——」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傳來,高頭駿馬上的大將軍垂著視線看著這一切,不顯情緒聲量沉沉。
「天氣炎熱,贊麗公主屍身不能久待野外。」
眼見著不徇將軍將人和地上的兩具屍體全都帶走,隱匿在暗處的十一才對著地面上的血跡緩緩松下心緒。
才剛一轉身打算回營帳附近,就被人拽著手腕拉進懷裡緊緊抱著。
他聳了聳鼻子聞著熟悉的皂角味兒,貼著暗七的衣領小聲喚了一聲。
「哥哥?」
暗七就那麼緊緊的抱著他,暗十一身上沾染著在叢灌蟄伏的草葉味兒,夾帶著些許的汗意親昵的在他脖子邊上蹭了蹭。
「哥哥你想我?」
暗七的氣息近在咫尺,喉結在暗十一垂下的視線里滾動了一下,然後他的皮膚覆上了溫熱的手心,捧著臉頰拂著他的耳垂。
湊近輕輕在唇瓣上含舐,暗十一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身體誠實的閉上了眼睛。
任由對方撬開他的齒縫深深汲取,將滿腔不能隨時陪伴的難過蔓延在柔軟中。
只有兩人的片刻。
往上是驕陽艷艷,往下,是情人繾綣。
似乎只有幾秒的光景,也包裹了此生此世的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