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
你怎麼不說他有大羅金仙!
但四皇子此時最為煩躁的還不是楚憶蕭有沒有被醫治好,而是如何能將太子這邊矇混過去。
當夜自己帶人過去故意拖延,太子不一定察覺不到。
就算沒有篤定自己是過去搗亂,也已經在心裡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何況四個暗衛在府內看守,還將人給看丟了,憑太子的多疑,定然早已經將此事記下。
韜光養晦這麼多年,裝了這麼久的伏低姿態,難不成就快瞞不住了?
四皇子的思緒一片混亂,思來想去還是不能失了楚憶蕭這條線。
畢竟就算太子往後對自己心存芥蒂,那也只不過是少了一層假幌子而已。
儲君也至多是個嫡長的名頭。
如果楚憶蕭沒了,往後藍慕瑾才是最不可控的最終儲君人選。
三皇子雖然聰慧但自小體弱多病,沒多大機會繼承大統。
二皇子又江湖氣太重,到底是不夠取捨有度。
思慮半晌,四皇子還是考慮了最終的決定。
太子那邊,順勢而為。
絕不能將北離謀劃付之一炬。
就算要發難,大不了就是一番痛心取捨罷了。
四皇子帶著焦躁的神色逐漸平緩,低下眉梢輕嘆。
「臣弟為皇兄馬首是瞻多年,皇兄可不要傷了臣弟的心吶。」
即使已經深夜,太子府仍然燈火通明。
只淡淡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便有鞭子擊打聲響徹禁院。
牢房的石門是敞開的。
裡面連續傳來的鞭撻和痛哼,隱約順著逼仄的階梯通道傳出。
先前還妄想趁亂逃脫的女子此刻全都躲在房中瑟瑟發抖。
這聲音太熟悉,在這個院子裡的人,只要有任何妄想,都會受罰。
難道她們今日每個人都會受這一遭,終於還是要殞命在此。
最讓人懼怕心驚的並不是那隱約傳入腦子裡的聲音,而是院落里端坐著一個極具威壓的身影。
太子神色淡淡,並未對裡面正在施行的動靜有過多關注。
而是眼神冰冷的盯著跪在眼前止不住輕微顫抖的人。
已經跪了許久的紫雁此刻無法安定下心神,身後牢籠里朱雀發出刻意壓制的痛哼,隱隱約約並不真切。
聽在她耳中卻像無限放大一般,在思緒里反反覆覆如噩夢不停縈繞著。
又是這種鞭撻聲,每一聲都讓她感覺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被綁在枷鎖上的人。
身上縱橫交錯已經癒合的傷痕,也無法抑制的隨著聲響再次感受到疼麻,痛徹心扉。
從心底騰升出無窮無盡的恐懼。
紫雁想開口為朱雀求求情。
但她自己頭頂仿似正懸著一把尖刀,仿佛都觸碰到了她的頭皮髮絲,止不住的遍體生寒。
她努力了很久,也不曾膽敢發出半聲言語。
漠然看著紫雁雙肩微微抖動,垂頭半分不敢挪動,太子的神色依然未顯露任何情緒。
半晌,低沉的聲量才從紫雁頭頂傳來,讓她不禁猛然更加緊張到了頂點。
「為何救他。」
這句話讓紫雁根本無法辨別其中的含義,她有些不敢回答。
她不確定殿下說的是自己私自撒了傷藥,還是……還是已經猜到是將人放走就是她故意的。
若是殿下已經知曉是自己所為。
恐怕今日她也走不出這個院子了。
她只盼,只盼殿下能給她個痛快,不要再將她捆在那個昏暗的牢籠中,無情折磨看不到盡頭。
任由那些傷口潰爛不得醫治,任由黑暗侵蝕神智,幾近崩潰。
那太可怕了,太難熬了。
「殿下……」紫雁略顯顫抖的聲音還算清晰的傳來。
「……是屬下逾越,屬下只是一時糊塗……鞭子……傷口太多……他可能會死。」
她只能賭,賭殿下也並不想讓他死。
賭自己那渺茫的一線生機。
這些年,她從未見過太子殿下因為一個人受了懲罰,而怒不可遏。
殿下生於正宮,金尊玉貴。
他不會去同情寬容任何人,甚至只會認定那是罪有應得。
紫雁有罪,她不該對自己的主子生出任何不該有的心思,那是她的主子,而她只是個不見光的暗衛。
即使不奢求絲毫,也沒有資格去沾染主子半分衣角。
她抖著嘴唇無法將話說的清晰,她也並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什麼,只剩了通身寒涼,萬念俱灰的緩緩緊閉上雙眼。
等待著萬丈深淵。
可她心灰意冷的等待了許久,卻沒有等來任何的暴怒和懲罰。
反而是已經失了溫度的下頜觸上了柔軟的指尖,帶著力道將她垂著的臉略微抬起。
紫雁頭腦瞬時一片空白,茫然無措的睜開眼,那記憶里熟悉又陌生的眉目就映入了她的視線里。
冠玉之顏,溫文俊朗。
眉梢鬆緩,眼睫低垂,用沒有夾帶著任何怒意的眸色看著自己。
在她的記憶里,她只有一次這樣面對面看過他。
那時不過十六歲,卻總也逃不過造化弄人。
命運洪流總叫人無力掙扎,二八年華如玉模樣,她旋渦深陷即將投身巷柳,自此變成落花殘葉其中一瓣。
不管她如何聲嘶力竭的哭訴,也並不能得到老天爺的丁點憐憫。
她是這樣認為的,有的人生來就註定低賤。
生來就不配活在陽光下,不配有明亮安穩的人生。
可在她真的心灰意冷,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萬劫不復,上天卻真的施捨給了她憐憫。
當四周那些污言穢語漸漸消匿,即將到來的痛不欲生也被悉數揮散。
當她淚如湧泉的抬起視線,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臉。
眉目溫和,如同神降。
那時他就身著淡金蟒袍,金貴無比。
他是泱朝最尊貴的太子,是整個皇城都盛傳荒淫無度的儲君。
有著並不完美的名聲,有著最高高在上的身份。
但他並沒有顯現出任何的嫌棄,而是和煦溫柔的伸出了手。
那個溫潤少年郎,將自己在地上滾爬許久已經污濁不堪的手指握住了。
將她帶回了府里,給了屬於她自己的名字。
「紫雁。」
太子趨顯溫和的音量傳來,將紫雁恍惚的思緒驚醒,也讓她更加難以分辨。
眼前這究竟是鏡花水月,還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