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章 去將他帶回來

  她呆呆的看著眼前人的眼眸,睫毛都不敢顫動一下。

  生怕自己一眨眼,這種已經消失許久的溫和就會突然不見,忍著眼中酸澀,忽略那些不斷湧上來的淚意衝上眼眶。

  托在下頜上的指節略微蜷起,轉瞬移到了她的髮際。

  眼前的桎梏驀然鬆懈,太子淺淡的朝紫雁牽了牽唇角。

  「面具摘了吧。」

  沒待她有任何反應,臉上的面具就已經被取下。

  太子捏著手中的面具,看向紫雁久不見日光的面容。

  容顏姣好,有著一雙盛滿淚水的溫柔眼睛。

  若不是眼前這面具遮擋,並不會有人認為這會是個武功了得的暗衛。

  只是如今,那張溫柔如水的臉龐上,下頜至耳際有一道長長的傷口疤痕,憑空就有了幾分惋惜。

  不止耳際,紫雁的身上也遍布著新傷舊傷,縱橫交錯使本來細膩的皮膚可怖非常。

  她的心臟陣陣收緊,即使那些傷痕都是眼前人親自賜予,紫雁仍然還想去相信,這片刻的溫柔是真的。

  指節從她浸出汗意的鬢角掠過,太子寬袖在衣擺上拂過。

  在紫雁還在視線模糊晃神間,遞到了她眼前一個顏色清透碧綠的藥瓶。

  「或許對祛疤有些效用。」

  顫著手腕接過那瓶藥膏,她心覺這肯定是自己糊塗了。

  怎還未得片刻安穩就妄想出這種黃粱一夢。

  可太子將面具擱置在旁側桌面上時,發出的那金屬磕碰輕響卻又讓她無法繼續混沌。

  視線中太子的眉目依然淺淡,眼眸也讓人看不出過多情緒,但明顯沒有怒氣。

  牢房裡的刑罰已經結束,鞭打聲已經消去,一切都歸於沉寂。

  太子沒有抬眼看那敞開的石門一眼,而是眼神溫煦語氣柔和的對紫雁輕輕囑咐。

  「你去吧。」

  親自執著手中鞭子揮打在朱雀身上的玄翼手心已經全是汗,她眼睜睜的自己親自下手打了她二十鞭。

  殿下就等在禁院當中,玄翼不敢哪怕少打一下。

  但每打一下,她的手腕就抖動的更加明顯,即使自己已經刻意鬆了幾分力道。

  朱雀的衣衫也依然趨顯襤褸,浸出片片血跡。

  殿下已經開恩,將雙倍的刑罰免了,只罰二十鞭。

  若不然,哪還有命能在。

  手腕捆綁松下的當刻,朱雀無力的朝前撲了兩步,被玄翼伸手扶住。

  「你……還撐……」

  她的話並未說完,朱雀就已經將手臂抽回,踉蹌了幾步扶著潮濕冰冷的牆壁,慢慢朝著外面走去。

  她帶著一身濃重的血腥味邁上石階,忍著陣陣眩暈奮力挪向出口,玄翼只好跟在身後默不作聲。

  太子依然在院落中,玄色蟒袍在暗夜中深沉壓抑。

  朱雀「噗通」跪倒在地,忽略身上撕扯的疼痛,磕頭認錯。

  「殿下,朱雀知錯了。」

  視線掃過血跡斑斑,太子看著將紅衣都顯現的更加鮮紅的傷痕,又瞥了隨之跪在身旁的玄翼,語氣淡淡。

  「醫治吧。」

  「是。」

  玄翼頓時鬆了口氣,心頭的緊張也緩緩放下了些許。

  能醫治便好,能醫治便已經是殿下寬宏。

  若是像紫雁一般捆綁在潮濕的牢籠中,那比鞭刑更加磨人心智。

  太子指尖輕敲桌面,起身離開了。

  樹梢撲簌簌落下一個青衫身影,青鸞迅速轉頭朝著二人望了一眼,悄無聲息的跟在主子身後隨行。

  待身影已經消失在暗夜中許久,跪在地上的兩人這才抬了頭。

  朱雀先是朝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瞬,才收回了視線就著玄翼的力道起了身。

  無意間卻瞥見了桌面上擱置的面具。

  鱗次櫛比的羽翼紋路,在昏暗燈盞下反射著黑紫光暈。

  「……紫雁?」

  她的眼裡出現了片刻的不解,茫然的看了玄翼一眼,疑惑詢問。

  「紫雁呢?她的面具為什麼……為什麼取下來?」

  略顯驚疑的聲量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玄翼心頭陡然也升起陣陣慌亂,明明在朱雀受罰之前紫雁就跪在殿下面前。

  可方才卻只有青鸞一人隨行。

  府外還有鐵騎看守,任何人都不准進出。

  面具在,那人去哪了?

  太子府外的鐵騎盡職盡責沒有絲毫懈怠。

  或許是不徇將軍的軍法過於嚴苛,不管是守在正門,府牆各處,還是後門處的兵將。

  都沒有因為夜幕將近而顯出疲憊。

  後門處傳出了車輪響動,立即便有數道弓箭瞄準了門縫。

  兩側也嘩啦啦發出了兵刃出鞘聲響,蓄勢待發準備隨時執行軍令。

  門閂被移開,門緩緩從內側開啟,裡面幾個下人惶恐驚懼哆哆嗦嗦的解釋 「大人莫動手啊!」

  「這是今日府內灶房的泔水菜葉,全是放不得的東西,隔一夜味道可難聞了……」

  「得……趁夜倒出去。」

  冷麵寒霜的黑甲鐵騎依然冷漠,連半個字都沒給回應。

  就冷漠圍著裝滿水桶和亂七八糟灶房菜葉瓜皮,甚至還有燒的黑黢黢的炭灰的板車轉了兩圈。

  一言未發,一個手勢。

  守在門側的幾名鐵騎軍舉起手中長刀,掀開泔水桶蓋在裡面迅速攪動。

  接著便將刀刃刺進了看起來髒兮兮的污物中,無差別穿刺了幾次。

  確認刀尖上沒有沾染血跡,即使放行也有一人跟隨一同前往。

  推車的幾個下人戰戰兢兢,身後跟著宮裡鐵騎軍,那冰冷的眼神在後背上一掃,後脖子都冒涼風。

  誰能不怕!

  雖然只是立在不遠處盯著他們,但他們也還是忍不住倆腿打顫,生怕一個不小心犯了死罪。

  尤其是挪動這將近半車的爛葉果皮炭灰時,即使有些困難,也不敢顯出半分的費勁。

  黑暗可以容納一切想要逃匿光線的事物,只要有著堅定的信念。

  動靜消匿,人影不再。

  沒有光亮的暗夜中,略顯艱難的挪動出一個身影。

  紫雁攥著手中布料緊緊按在腿側傷口上,血跡已經逐漸將手中的布料暈染。

  她不僅不能在利刃入體時發出聲響,還必須要在刃鋒拽離時盡力用身上的衣料將血跡抹去。

  即便那一刀有可能會插進她的胸腹,都不能吭哪怕半聲痛哼。

  她緩緩起身穩定了片刻的心緒,不再耽誤的離開了原地。

  混亂的思維隨著腿側過深的傷口產生了陣陣嗡鳴,其中反反覆覆的縈繞著那句溫柔的囑咐。

  「紫雁,去將他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