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 章 萬不得已

  這都多久了,嘴唇都快渴幹了。

  太監總管又矮著身從太子和五皇子身前經過,一直弓著腰側著身。

  他可不敢哪怕有一點在跪地皇子跟前正面立著的膽子。

  太子伸手取過杯盞也沒什麼過多神色。

  藍慕瑾將杯子捏在手上,略微潤了潤乾燥的唇瓣,沒有出聲詢問任何關於天子的話語。

  若是一直跪著能抵過,那他寧願跪著。

  直至又到了午時,天子仍舊沒有出現在天璣殿。

  跪了實在太久,只飲了一杯茶的皇子都開始出現暈眩,伴隨著陣陣喉頭翻攪,眼前都出現了隱約的光點。

  在蘭園修剪花枝的天子才漫不經心說出了第一句赦免。

  「放回去吧。」

  午時,不徇將軍出現在了外殿。

  冷麵寒霜的朝著幾個皇子的背影規矩行了個禮,開口恭敬而冷漠。

  「陛下有命,請幾位殿下自行回府思過,本官會派人守在皇子府外,此間半月不准出府。」

  太子撐著地面起身時,意料之中察覺自己根本無法站立起來。

  四皇子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緩解,寬大的手心不停的揉捏著自己的膝蓋小腿。

  然後瞪著大眼,萬分震驚的看著藍慕瑾直接起了身。

  好似跪了一夜又好幾個時辰的根本不是他,腳步沉重的朝著殿外走去。

  「不是……他……」

  他是個人嗎?

  是人都不可能承受了徹夜的跪刑還毫髮無損,只是藍慕瑾硬生生將腫脹的膝頭疼痛忍了下去。

  邁著好似已經沒了知覺的步伐,還算穩當的走出了天璣殿,邁下階梯時終究還是無法保持重心。

  踉蹌了下差點摔下石階。

  守在殿外的太監總管苦著臉沒看的下去,走上去想攙扶一把,被藍慕瑾淡淡拒絕了。

  他就那麼慢悠悠的一步一步,支撐著沉重的雙腿,疲憊非常的走了出去。

  直至終於出了宮殿,已經遠遠看見了宮門,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才緩緩鬆懈下去。

  藍慕瑾並不像太子猜測那樣,早就提前計劃了一切。

  他只是,不得不賭了一次。

  不論是轄地還是皇城,或是他能夠得著的任何地方,天子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也是藍慕瑾自始至終都冷漠寡情,與朝臣不遠不近,做何事都臨時起意的根本緣由。

  他所做出的一切,都在天子的掌握之中。

  宮裡早就知道了有蕭爭這個人,藍慕瑾再想保他再想護著他,將他藏起來不讓任何危險靠近。

  也無法抵得過天子皇權。

  越隱瞞,越危險。

  若是自己執意將蕭爭的存在抹去,那皇帝必定會重查蕭爭這個人。

  從而不知不覺變成眾矢之的,被當成攔路的某一個無足輕重的死人。

  藍慕瑾生怕,生怕自己有哪一刻保不住他,讓他陷入萬劫不復。

  所以他坦然將蕭爭提了出來。

  萬不得已。

  萬不得已將阿爭舉上了明面,將他扯進了爭鬥洪流之中。

  害他不得不跟自己一樣,無時無刻不去面對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宮外皇子府的馬車還靜靜等待著。

  藍慕瑾緩緩步行到了馬車前,上馬車時他不得不動用幾分內力。

  放下車簾才將已經僵硬的膝蓋慢慢收回,一路上不斷用內力緩解腫脹,試圖將瘀血拍散。

  他想著,回府不能出現任何異樣,叫阿爭看出來。

  蕭爭一直沒出寢殿院落。

  天亮以後暗七和暗十一都來看過他,見他好好坐在院子裡,便放心不少。

  暗十也來過,他用面具將蒼白的臉色遮上了,沒讓蕭爭看見。

  暗八默默遠遠跟在身後,生怕哪會兒人腳步不穩倒在哪。

  如今六個暗衛,只自己身上還沒受傷,他那向來沒什麼情緒的臉上,也顯出了幾分愁緒。

  待人都離開了主院,蕭爭將門外守著的那個小廝也遣走了。

  周遭陷入一片靜謐,皇子寢殿院落平日裡本就沒有下人,蕭爭又在連廊處靠了一會兒,盯著院外發了會兒呆。

  搭在扶手處的手腕微垂,手中攥著一把墨色彎刀。

  趁著四周沒人,他起身走至院落正中,左右手中握著彎刀慢慢熟悉了一會兒。

  他並不會用兵器,但是像內力一般好似身體是有記憶的。

  雖然彎刀執在手中十分彆扭,略一舞動那個彎曲的大弧度就與預知的角度大相逕庭。

  但他還是慢慢熟悉著,思索著想找尋處正確的用刀方式。

  他只穿著薄薄的錦緞裡衣,是雲白色的。

  布料輕盈隨風飄動,髮絲就那麼胡亂的披在了後肩上,沒有心思去捆綁,因為抬起手臂動作幅度太大的話,還沒癒合的傷口會扯滲出血跡。

  但他專心鑽研手中兵器時仿似忘了這一點,尋到一點正確方向便急於甩動刀刃。

  晃照著霧色暗光的刃鋒迅疾的貼著他肋下划過,驚惶間他便直接脫了手。

  那把彎刀便真像個槳一樣旋了兩圈飛了出去。

  他自己也因為閃躲得時候動作太大,抻扯到了身上得傷口,瞬時絲絲縷縷得紅色順著輕薄得裡衣料子滲出。

  暈染成了小片得血跡。

  立在原地擰眉懊惱了片刻,他又去撿回了刀。

  沒理會傷口傳來得絲絲拉拉痛感,繼續甩動刀身,蕭爭好似突然不怕疼了般。

  也並不是不怕,而是更怕自己太無能。

  藍慕瑾腳步沉穩得直直朝著寢殿院落走去,都沒聽清管家追著一路詢問得什麼話,他只想先看他一眼。

  踏進寢殿院門的那一刻,就聽見了簌簌風流利刃舞動聲。

  映入眼帘的,就是隻身著裡衣身量單薄的蕭爭專注在練刀。

  那把刀險之又險的擦著蕭爭腰腹甩了過去,緊張閃避間,再次無可奈何的脫了手。

  噹啷啷掉在了不遠處。

  藍慕瑾沒去看那把刀,而是眉心緊促盯著蕭爭不可避免滲出血跡的衣衫,步伐迅疾的沖了過去。

  拉住了蕭爭想去撿刀的手。

  「你還有傷!」

  蕭爭回眸對上那雙自己熟悉的眼,視線轉而從對方臉上落到身上。

  並未從藍慕瑾身上看到任何傷痕和不妥。

  他察覺到了藍慕瑾灼灼的視線,只能別彆扭扭的開口搪塞。

  「我喜歡這把刀,想練練。」

  而後便執意去撿起了彎刀。

  藍慕瑾看著他那種仿似是執拗一般的動作,並沒有再次執意去阻止。

  他喜歡這把刀。

  只要還有喜歡的東西,還有能提起興趣的東西,那就好。

  可他又實在心疼,只好靠近到蕭爭身後,伸出手臂將手從蕭爭身側繞了過去。

  圈著他,握住了蕭爭攥刀的手。

  身後緊貼的人讓蕭爭有片刻的緊張愣神。

  而後那溫熱的掌心便帶著他的手緩緩移動了,慢動作般的畫出了一個刀花。

  溫和耐心的聲音貼著耳邊響起。

  「刀刃朝外,不然很容易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