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章 他是個男人

  朱雀膽戰心驚的說出這一句,整個人幾乎視死如歸。

  殿下知道了自己被一個男人戲耍,恐怕即刻就會暴怒,自己也會被殃及。

  可她通身寒涼的等了片刻,都沒有任何動靜。

  沉寂讓她實在過於難安,她忍不住略微抬頭朝前望了一眼。

  明黃蟒紋衣擺垂墜,無形中給人一種巨大威壓。

  她抬起的視線正對上了太子寒涼如鷹爪般的眸色,刀鋒般尖銳陰沉。

  夾帶著徹骨冷意,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陰沉的問話。

  「你說什麼?」

  朱雀只覺得一股冰冷從頭頂灌入四肢,凍的她四肢麻木。

  「殿下……那個女刺客,他是……是是個男的。」

  她的話音還沒落,一陣疾風便從她身側掠過,挺拔身影裹挾著怒意跨步邁出了正殿。

  裹挾著內力洶湧撲散,轉瞬就消失在了眼前。

  朱雀立時從地上起身,奔出殿門與同樣緊隨的青鸞遇到一處,相視無言眼底盡顯無措。

  朝著禁院方向緊追而去。

  太子府西北角有個隱秘的院落,與前院隔著荷花池,後花園,冗長而錯綜複雜的連廊。

  連廊附近人影寥寥,幾乎連個下人都沒有。

  原本看守禁院的朱雀受命出城去五皇子轄地,期間被派過來了六名挎刀侍衛軍。

  就如同雕塑一般立在距離不遠處。

  既不靠近院落附近,也盡職盡責絲毫不敢懈怠的盯守著。

  玄色衣袂翻飛,侍衛警覺望去,視線里映入熠熠生輝的蟒紋下擺。

  前襟蛟龍身軀盤曲,氣勢磅礴。

  巨大的威壓令人遍體生寒,幾個侍衛齊刷刷的垂首跪在地上。

  「殿下!」

  金貴身影只如一道風流般從眼前掠過,腳步未停走動間都掛帶著明顯沉鬱。

  晃過的瞬間都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禁院內有一些身姿纖細的單薄身影,見到太子不但未顯現任何喜悅,反而下意識瑟縮著屏住呼吸。

  生怕發出一丁點的動靜。

  如同被囚禁於牢籠的艷麗絲雀,奼紫嫣紅卻孤寂寥寥。

  但那個給人無限恐懼與膽寒的身影並未舍下一絲一毫的餘光。

  而是步伐生風的掠過了與其他別無二致的房屋,徑直走向了偏僻處。

  石門沉重,階梯逼仄。

  邁入便有一股泛著潮氣的腐朽氣息撲面而來。

  華貴的明黃緞面從狹窄的階梯掠過,衣角的牽絲金線熠熠生輝,迅速擦拂過腳下土塵。

  那生來的高貴與累積的污濁相觸碰,即刻便沾染了無數的骯髒與塵埃。

  異常刺目扎眼。

  階梯盡頭的霉味,血腥味,潮濕氣息源源不斷的朝著出口散發,撲到身上滲進鼻腔。

  令人窒息又作嘔。

  越往裡走,噴灑滴落的污濁越發明顯。

  那些發黑的,泛紅的,都是新舊重重疊加不知年月的血跡。

  與那些消逝在世間,仿若從未存在的生命一般,慢慢乾涸。

  只留下了不再鮮活的陳舊痕跡在無聲吶喊。

  不沾煙塵沒有半分褶皺的儲君蟒袍就掠過了那些污濁,一路踩踏著骯髒與不堪。

  舉步生風的來到了陰暗的盡頭。

  密不透風沒有任何與外界聯通的空隙,使得這個昏暗的空間潮濕渾濁。

  牆壁是噴濺泛黑的血跡,和縫隙叢生的青苔。

  腳下是也已經趨於潮濕的稻草,沒有給這令人心如死灰的牢籠緩解分毫的冰冷。

  太子沒有給倉皇跪地行禮的玄翼與紫雁任何一聲回應。

  好似看不到聽不見般,直直的邁進了牢獄中。

  龍紋高靴就踩踏在那些枯敗的稻草中,他的鞋尖染上了髒污,衣擺滲入了腥臭。

  也仿似沒有任何察覺一般,目光心無旁騖的緊緊盯向被捆在枷鎖上,四肢垂落,好似並無意識的人。

  蕭爭的髮絲凌亂,與乾涸的血跡混雜貼在臉頰與耳側。

  身上的黑衫已經襤褸,多道傷口滲出的血跡已經發黑。

  與那些浸濕的衣料黏連在一起,看起來觸目驚心。

  太子立在離他四五步外,佇立在原地未發一語。

  冷硬的眉梢,顯現怒意疑惑的眸色,還有那難以平復呼吸明顯起伏的胸膛。

  都無一不宣示著他的難以置信。

  廣袖下的指節收緊,緊攥成拳微微顫抖著,朝著遍體鱗傷的人抬步靠近。

  步伐緩慢,每一步都仿似踏在自己難持的情緒上。

  掠過枷鎖四周還潮濕黏膩不知何時留下的血跡,衣擺沾染血污一片。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人垂落的頭頂髮絲看了許久,目光從蕭爭染血的側臉下頜緩緩掠過。

  盯著他已經被血跡染髒的耳垂,看向他血跡斑斑的下頜。

  蕭爭唇角被血液渲染的嫣紅,卻仍掩蓋不住身受重傷的蒼白與孱弱。

  寬袖自蟒紋衣襟前拂過,袖間骨節分明的指尖探向蕭爭垂落的下頜。

  像是無意避開那些即將乾涸的血跡,就捏著他的下巴將臉緩緩撐起,蒼白的面容就近在眼前。

  毫無血色,眉睫半垂,連眼角都是汗漬混雜著鮮血的髒污。

  可那明朗的眉梢,清秀的眼尾,和唇瓣柔和的那個小弧度。

  就是他日思夜想都無法放下的那個人。

  太子的動作仿似就停止在了此刻,在身後尾隨而至接連跪在地上的幾個暗衛注視下。

  就那麼抬著指節,目光灼灼的盯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眉心猝然擰緊,眼神逐漸顯現困擾。

  指節驀然松下,貼著眼前人的側頸探過咽喉,又貼著滿是血污的暗衛服前襟掠過胸膛。

  太子的眉心皺的越來越深,幽暗的眸光閃爍。

  如黑暗處隱現的螢火般,沒有過多的光亮。

  他念在心頭記掛許久的那個俏麗身影,那個眼眸澄澈笑容靈動的姑娘。

  不拘小節活潑灑脫的小箏姑娘。

  他是個男人。

  他竟然,是個男人?!

  陰暗而令人遍體生寒的狹小空間裡,半晌都沒有任何動靜,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的幾個暗衛。

  許久都沒聽見預想中殿下的暴喝與怒吼。

  沒有迸發滔天的怒意。

  沒有一聲令下,將這個膽大包天欺瞞儲君的刺客處死。

  就那麼肩背生硬的佇立在原地許久,許久都沒有說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