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何至於如此霸氣
世間唯神秘最能神聖。
當聖女摘下面紗,當傳說來到現實,當神明重回人間……世人親眼目睹神聖之真實所在時,那隨之而生的敬畏便會無聲消散,因為再如何漂亮的顏面看就了也會尋常,再如何縹緲的傳說一旦落地也就普通我,再如何崇高的神明也有自己的劣根性,所以不必過分敬畏。
這才是這句話想要講述的那個道理。
顧濯不贊同裴今歌的看法,因為他不覺得這世上有所謂的同輩中人能比自己更強。
那註定是一個荒謬無趣的結論。
他不相信這個結論,不代表他沒有認識這位不知姓名的青裙少女的興趣。
走過漫天風雪,踏上結冰湖面,簌簌的聲響被淹沒在龐大的風聲中。
直至彼此之間的距離僅剩一丈的時候,顧濯才是停下腳步。
他撐著傘,目光越過飛舞著的雪花,問道:「你在等我?」
青裙少女靜靜看著他,嗯了一聲。
顧濯忽然問道:「如果我不來見你?」
青裙少女說道:「山就在那裡。」
所以你我終究是要相遇。
顧濯聽懂了,說道:「你說話很不像這個年紀的人。」
青裙少女安靜片刻,認真解釋道:「可能是我因為身邊的人都習慣了這麼說話。」
「言有不盡之意,如雲山霧罩。」
顧濯平靜說道:「看來平日裡與你相處的那些人身份非同一般,不願意讓自己的意思被輕易揣測出來,又或者是擔心自己的話引起太大波瀾。」
這當然不是他平時說話的風格,但他這時候說的很自然,沒有任何障礙。
青裙少女嗯了一聲。
顧濯說道:「所以你現在說話不必那麼謹慎。」
青裙少女似乎覺得這句話有些道理,想了想,說道:「我叫余笙。」
風雪呼嘯不止。
顧濯心想這名字似乎有些不吉利。
他沒有深思下去,平靜地進行了自我介紹,哪怕對方必然知道他是誰。
姓名已經交換,接下來要談論的當然是正事。
「你想要什麼補償?」
余笙的聲音很輕,很淡,很動聽。
然而這句話里的意思並不美妙。
顧濯平靜說道:「這是已經內定了嗎?」
余笙微微搖頭,說道:「不是。」
「請指教。」
「按規矩而言,我不應該參加這次夏祭,但我參加了,而且名次作數,自然要對你做出相應的補償。」
顧濯心想果然如此。
最初他有些不解自己為何不是第一人,比余笙更晚走完那段山路,現在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白南明的確是要在這次夏祭里收徒,不過她看中的徒弟並非白浪行,而是余笙。
是早就跟隨在她身旁修行的余笙。
這顯然是一件違反規矩的事情。
像裴今歌這樣站在帝國最高處的權勢人物,早在入夏之前便已得知此事,因此才會給出那個讓世人為之不解的第二。
因為他們認為顧濯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比得過長公主殿下親手調教出來的余笙。
當余笙決定參加今次夏祭,名正言順地成為白南明的親傳弟子,繼承這位長公主殿下的衣缽時,誰又能從她手中奪走那個第一呢?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事情就該是這樣的。
顧濯沒有說話。
余笙說道:「補償不著急,你可以慢慢想。」
這句話里流露著的依舊是不容置疑的強烈自信,因淡然更顯絕對。
顧濯不再看她,轉過身望向天空,以及那座直入天穹的峰頂。
如果是那種極為驕傲的人,這時眼見對方收回視線,必然也會不再去看,傲然轉身。
余笙有驕傲的資格,但她卻沒有這樣做。
直到確定顧濯沒有開口的興致後,她才眨了眨眼,望向同一片風景。
風雪中,兩人的身影漸漸模糊。
……
……
冰湖之上的對峙畫面為世人親眼所見。
人們不由心生錯愕,繼而開始詢問那個比顧濯更快走完漫長山道的青裙少女是誰,聲音不斷迴蕩在人群當中,卻始終得不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飛舟上,高居萬人之上的世間強者們對此隱有猜測,然而因為他們也沒有聽到被風雪掩埋的那場談話,不敢妄自做出定論,便也只能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沉默。
雖然沉默不言,但這無礙他們的目光漸漸來到裴今歌的身上,眼中漸有疑惑生出。
裴今歌對此視若無睹。
她眼帘微垂,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著,於是輕拍欄杆。
一聲輕響。
飛舟外,有雲霧漸散。
……
……
寒霧驟散,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巨響。
好不容易走完漫長山道的絕大多數考生們,尚未來得及休憩,只見滿天風雪在轟鳴巨響中奔涌匯聚,最終化作一尊尊高達十餘丈的巨像。
那些巨像各不相同,似乎是依循通過當前山道的考生數量來決定,有手持長戟如神將者,有背生雙翅的飛天之蛇,亦有隻在地面鼓起微微一團的地蟲,乃至於目光凶厲的狼群……
它們或是坐落在石坪之上,或是坐落在冰湖之中,更有甚者盤旋於雪空里窺視著登山的考生。
只要考生們再往前一步,這些以冰雪凝聚而成的巨像,便會毫不猶豫地發起進攻。
如果說漫長山道考驗的是考生的境界與意志。
那現在這道題的題目無疑就是戰鬥。
某片石坪前,數位考生止步不前。
林挽衣也在其中。
她看著那尊飛天之蛇,默然觀察著這隻怪物的一應變化。
片刻後她閉上眼睛,借風雪寒意定下心神,然後睜眼,往前走去。
在那數位考生的注視里,那尊飛天之蛇毫不猶豫地向下俯衝,向林挽衣發起了自己的攻擊。
相似的畫面,不斷出現在世人的眼中,那些位於巡天司所列榜單最前方的天才們,毫不猶豫地繼續邁出了前進的步伐。
緊隨其後,是那些在山道上臨時組成的小隊,他們同樣開始了一場艱苦的戰鬥。
不過更多的人還是選擇停留在原地,等待著先行者帶來的反饋,以此調整自己的戰鬥方針。
……
……
最高處的那艘飛舟。
裴今歌忽然說道:「你覺得顧濯有贏的可能嗎?」
「不行。」
娘娘想也不想,直接說道:「他再如何天縱之才,今次夏祭最高也只能是第二。」
裴今歌安靜了會兒,視線落在光幕里的某個畫面上,說道:「是嗎?」
那畫面里只有兩個人。
顧濯和余笙。
這兩個最先走完漫長山道的人,理所當然也最先迎來第二場考驗。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那尊以冰雪凝成的怪物,比起其他考生所面對的怪物強了明顯不止一籌。
更加沒道理的是,那還是一隻破冰而出進行偷襲,栩栩如生般的雪鷹。
如果說第二場考核的重點在於戰鬥,理應所有人都面對同等難度的對手,不該有這樣的差異才對。
娘娘看著光幕中的畫面,說道:「你覺得顧濯有機會?」
裴今歌嗯了一聲。
然後她說道:「主要是因為我討厭一切的既定事實。」
娘娘笑了笑,笑容里幾分感慨,搖頭說道:「所以我當初也覺得他有些可惜。」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
顧濯不行。
第二就是他的終點。
……
……
片刻之前。
寒風呼嘯不止,如利刃加身。
在冰湖之下隱隱生出異動,冰面開始躁動不安的時候,顧濯便已收回目光,衣袂飄然而退。
與他不同,余笙卻像是一無所知那般靜靜站著。
直到那隻雪鷹破冰而出,揮舞雙翼掀起十餘丈高的湖水落下那一刻,她的神情依舊是那般的嫻靜淡然,仿佛迎面而來的只是萬頃陽光。
她的身形隨著腳下的碎冰,在洶湧的湖水中不斷起伏,卻始終穩固如最初。
湖水如山轟然落下。
余笙輕揮衣袖,以真元在身前布下屏障,不做任何避讓。
轟!
兩者相遇,湖水四濺飛散,余笙衣衫不濕。
下一刻,雪鷹就像是被激怒了,竟是以冰雪凝聚而成的身軀發出一聲長嘯,然而它並未被怒火所摧毀理智,向立於湖水中的少女俯衝而下。
它凝聚真元於雙翅之上,開始揮舞。
狂風隨之而至,捲起湖水,形成數道水龍捲。
那數道摻和著碎冰的水龍捲風,直接包圍住仍舊停留在湖中央的余笙,彼此之間維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組成一道無形而難以逾越的風牆,不斷壓縮著空間。
顧濯靜靜看著這一幕畫面。
余笙微仰起頭,看了一眼天空。
然後她眼帘微垂,視線落在探出裙角的鞋尖,簡單地想了想。
這時的她看上去溫婉而嫻靜,沒有任何的威脅可言。
砰。
余笙腳下的冰塊碎了。
但不是因為那數道不斷靠近的龍捲,而是她自己。
因為就在下一刻,她的身影倏然消失無蹤,直衝而上。
與此同時,那隻雪鷹感受到極為可怕的威脅,毫不猶豫收起雙翅,放棄這一次攻擊,準備遠離。
但晚了。
就在它意識到恐怖的那一刻,余笙已經出現在它的眼前,順便擺出了一個方便發力的姿勢,簡簡單單地遞出了自己的拳頭。
這一拳正中雪鷹頭顱。
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顧濯與正在觀戰的人們,只看到這隻曾以雙翅掀起數道水龍捲的巨鷹,化作滿天雪花消散。
余笙飄然落下。
她身後那根麻花辮在風中搖曳,仿若旌旗,莫名好看。
她望向顧濯,尋常無奇的顏容上是清麗溫婉的笑容,輕聲說道:「那我先走了。」
……
……
神都。
所有人看到那一幕的人都沉默了,因為誰也沒想到戰鬥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直至某刻,飛舟上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出了自己的感慨。
「明明溫婉女子,行事何至於如此霸氣?」
最高處的那艘飛舟。
娘娘神情不變,看了說話那人一眼。
……
……
蒼山。
顧濯目送余笙離去,想著先前那一幕畫面,自言自語說道:「有些意思。」
說完這句話後,他往前走去。
滿天風雪再次洶湧呼嘯,凝聚成為一尊嶄新的巨像,出現在他的面前。
修修改改,晚了一點,今天的一萬字就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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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