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真正的第一人
風雪加身,嚴寒如箭。
山道因為冰雪堆積的緣故,每一步走起來都要耗費比平時更多的力氣,而且在這途中雪花還會滲入衣衫里,帶來更為直接徹骨的寒意。
不時呼嘯而來的山風更是凜然如刀,在臉頰上留下輕微的痛楚,甚至會帶來一種破相的錯覺。
這無疑是人間最為險惡的環境。
更為可怕的是隨著考生們不斷往上攀登,身處高度的具體變化,這種環境還會進一步惡劣。
就算拋開登山途中必然存在的變故,只從登頂二字來說,今次夏祭的難度在百年當中亦是位列最前。
如果算上那些變故與考驗,這或許是有史以來最難的一場夏祭。
許多考生在意識到題目是登頂的那一刻,心裡就生出了一個念頭。
——如果沒有人能走到最後,那應該就是以誰最接近頂峰來判斷具體的成績?而這一屆夏祭似乎沒有禁止考生之間的戰鬥,是否代表登山途中可以對別人出手?
抱著這個想法的人很多,但沒有誰愚蠢到在山腳處動手。
相反,絕大多數考生此刻抱著的想法都是合作,聯手抵禦這風雪嚴寒。
……
……
「最初這段山路考的應該是洗髓和鍊氣。」
飛舟上,一位慈航寺身形乾瘦的老和尚看著這一幕,緩聲說道:「那些未至洞真的考生,如果能直面風雪搓洗走完這段路,此二階便算是功德圓滿,長公主殿下有心了。」
這句話沒有避著誰,眾人聽得一清二楚,認同的人也不少。
但終究還是有不認同的人。
有人冷淡說道:「別把你那套吃苦的話拿出來到處宣揚了,苦舟。」
原來那位僧人就是苦舟,慈航寺當代傳法殿首席長老,境界已至無垢身,是禪宗乃至修行界裡毋庸置疑的重要人物。
苦舟僧神情不為所動,宣了一聲佛號。
「你以為誰都是你這種苦行僧,有劍不出,有法不用,就非要吃這種苦?」
那人說道:「既然這次夏祭沒規定怎麼破題,那當然是能用什麼手段就用什麼手段。」
這句話講的是法用萬物,自然得到了更多的贊同。
苦舟沒有反駁,靜靜看著光幕映出的畫面。
便在這時候,人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情,一片譁然。
……
……
蒼山下。
某條寬闊的山道前,有兩方正在對峙。
說是兩方,事實上其中一方只有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另外一方卻足足有三人之多。
雙方的氣勢卻與人數截然相反。
少者強。
多者弱。
因為那孤身一人的人是神景天女。
站在她對面的卻無一人洞真。
「你想要做什麼?」其中一人大聲問道。
「沒什麼。」
神景天女微微一笑,說道:「要不你們自己棄考,要不我讓你們滾出去,當然,你也可以祈禱這裡其實存在一條不讓考生動手的規矩。」
那三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心想當天夜裡我也沒有針對你,至於這麼記仇?
是的,此刻站在楚珺對面的這三個人,都是參加了九天前那場夜宴里的天才。
當她意識到可以選擇自己從哪條山道登頂時,便決定自己要找這群噁心過她的東西算帳,結果也確實找到了。
神景天女真正為之不解的是,她覺得自己理應要遇到更多的人,畢竟參加今年夏祭的考生有將近千人,這條山道又是一眼看上去就比較好走的,不應該就這幾隻小貓小狗才對。
不過無所謂,反正後面總能遇到,要是遇不到只能證明這群人著實廢物,根本不配出現在她面前。
這般想著,神景天女伸出手,往風雪中隨意虛握。
就像是握住了一把看不見的劍。
下一刻,她走向那三人。
……
……
「這不是有些離譜了?」
皇城前的觀禮席上,一位在神都略有權勢的中年男子霍然起身,直接走到不遠處那位巡天司官員面前,憤怒發聲質問道:「這樣子動手還有沒有規矩可言,這到底是讓考生登山,還是讓考生學會持強凌弱?!」
很顯然,他就是那三位少年其中一人的父親。
巡天司官員笑臉相迎,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誰讓你兒子把別人給得罪成這樣了。
不過神景天女的心眼也是真的小啊。
比方丈的心眼還要小。
想是這樣想,他故作無奈說道:「今次夏祭都是長公主的安排,輪不到我等干涉過問,您要是有意見的話……」
話里的不盡之意很清楚。
如果你真有能耐,便去長公主面前發脾氣,別來找我。
那位中年男子無話可說。
他臉色難看地走回去,正準備拎起自己兒子回家狠狠揍上一頓的時候,光幕里的畫面忽有變化。
風雪中,那道虛劍不費吹灰之力連斬三人,神景天女再次證明自己名副其實之時……那三位考生並非回到皇城前的空闊廣場上,而是再次出現在蒼山腳下,還是同一條山道前。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三人的眼前不僅沒有了神景天女,身邊也沒有了另外兩位同伴。
這三人並非全然無事,那不斷顫抖搖晃的身體,蒼白的臉色與空去大半的真元,證明他們為自己的『死亡』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這一幕畫面讓人們為之驚訝錯愕,難以理解,心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連飛舟上的天下諸宗強者,修行界的大人物們眼神也變得複雜了起來,因為他們大致認得出這是什麼手段,有多麼的了不起。
不是簡單的虛實轉換,而是世界的交迭重合。
出現在考生眼中的是同一座山,他們也的確處在同一個世界裡,甚至走在同一條山道上,為何卻偏偏無法目睹旁人的存在?
這是真正涉及到世界根本的大神通。
哪怕這是在道場當中施展出來,仍舊是當今人世間最了不起的手段。
自在道人望向皇城深處,沉默片刻後,感慨說道:「恭喜長公主殿下往前再進一步,想來離登仙已然不遠。」
沒有人回答這句話。
天地間一片安靜。
……
……
顧濯行走在山道上。
天地依舊有言,為他所清楚知曉,不曾錯漏半句。
但這裡終究是白南明的道場,因此他在神都建立起的龐大『人脈』,短時間內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如果他試圖以過往手段,再次得到這方天地萬物的助力,白南明極有可能察覺到這其中的不妥,繼而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這會很麻煩。
這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情況之一。
一念及此,顧濯微仰起頭。
他望向崎嶇山道看不到的終點,看著寒霧籠罩下的不明前路,沒能忍住在心裡發了句牢騷。
不過就是一場考試。
何至於此。
……
……
與顧濯在山道上隨意而行不同,絕大多考生在風吹雪打之下,每一步都走得好生艱難。
然而苦舟僧那句話是對的,這場風雪本身其實是一場機緣。
只要登山者的境界過了那道門檻,有足夠堅強意志直面無盡風雪的洗禮,夏祭過後必然能夠踏入洞真,但問題是山道為寒霧所籠罩,一眼望去根本不見末端,仿佛永遠沒有一個盡頭……在少年們的道心中留下絕望,暗示放棄,挫敗其心智。
面對這場風雪,自人間各地而來的天才們展現出了不同的手段。
有人自山道離開,踏入林中覓得適合的藥果,生火熬煮烹飪服下,於體內不斷生出溫暖氣息,以此抵禦呼嘯而至的寒風。
有人以真元為墨水,畫下道道符籙,隔絕嚴寒。
更多的考生則是臨時聯手,結成了一個個簡單的陣法,共同應對當下的困境。
……
……
無垢僧直面風雪。
神景天女衣裳微飄於山道之上。
白浪行的腳步看似緩慢,實則迅疾,速度極快。
林挽衣走得也算輕鬆。
李若雲不知為何挑了一條極盡險峻的山道,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穩當。
像他們這些在世間早有名聲的天才人物,沒有誰被這第一關難到。
按道理來說,人們的目光本不該過多匯聚在這些天才的身上,因為著實沒有什麼看點可言。
奈何某人有些出格了。
「所以這真的不算是作弊嗎?」
有人抬起手指著某個畫面,笑著打趣了一句。
那畫面里是撐傘而行的顧濯。
「或許吧。」
「但誰能像他這樣,在夏祭如此隆重的日子裡,還不忘記帶上一把傘用來遮陽呢?」
……
……
日至中天時,大部分的考生們也然走過一半的最初山道。
沒有人在這一段路上被淘汰,這與考生本身的素質有關係,但更關鍵的無疑還是長公主的仁慈。
世人漸漸得知,考生們在今次夏祭里有三次重來的機會,至少在最開始這段山道上是這樣的。
有資格參加夏祭的考生,或許在情商上有或輕或重的問題存在,但絕大多數人在『破題』這上面都有著不錯的水準,沒有誰會在同一份考卷上連續填錯三次答案。
……
……
顧濯當然不屬於絕大部分考生。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走過了第一段漫長山路,眼前的世界驟然空闊了起來,不再如山道那般崎嶇險峻與狹窄,心情亦隨之而輕鬆。
最先出現在他眼中的遠方一座為冰雪所掩埋的湖泊,微微泛藍的冰面倒映天光,景色很是美麗。
這不是讓他視線為之停留的緣故。
一位身著青裙的少女立於冰湖之上。
孤身一人,煢煢孑立。
少女察覺到顧濯的視線,隔著數百丈的風雪,平靜回望。
兩人靜靜對視。
顧濯看著那容顏尋常不曾見過的少女,忽然間明白了。
比如為什麼裴今歌要把他放在第二,而非第一。
風吹雪落,天地不靜。
顧濯往那位青裙少女走去。
這章三千,十二點前還有一章三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