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荒原的風土人情
那道劍光不知自何處而起,來得極為突兀,仿佛夜色為其作掩護。
劍起後,滿天雨水更是與之一併同行,氣勢極為磅礴。
更重要的是這一劍著實太快。
轉眼之間,劍光已經出現在那座大紅轎子的正前方,徑直刺了進去。
片刻前迴蕩在荒原上的歡愉笑聲驟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次驚呼怒叫。
身著艷紅嫁衣的女人出現在眾人的視野當中,向著夜色深處退去,而她的身前是一道正在窮追不捨的明亮劍光。
便在這時候,那位嫁衣女修舉起雙手,數不盡的紅線從她身上的嫁衣被剝離下來,如若布匹般纏住那道劍光,只是瞬間就將其包裹成一個粽子。
待那道劍光被禁錮後,她的那件華貴嫁衣已然沒了雙袖,異常潔白的手臂出現在人們的眼中,白花花的讓人目不轉睛。
就像是尋常人家裡的姑娘那般,當她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看光後,神情很自然地因此而惶恐與憤怒,連忙用雙手抱住胸膛。
一聲尖嘯緊接著響起,方圓百餘丈的雨珠倏然停滯在半空當中,顫抖不休。
「你們,你們……」
嫁衣女修的聲音也在顫抖,甚至是哭泣:「我還沒嫁出去,你們就把我給看到了,我以後還怎麼嫁人?!」
聽著這憤怒的質問,赤陰教的弟子們竟是隨之一同慟哭,仿佛這真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商隊裡的人們的神情同樣是難以言喻的震撼。
哪怕是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哪怕過往也曾聽到過赤陰教的荒唐離奇,然而在這一刻他們依舊還是錯愕了,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聽荷站在人群後方,眼神恍惚。
而在這時,嫁衣女修正在帶著哭腔飄向商隊的營地。
「我就是想找個人把自己嫁出去,你們為什麼要阻止我?」
「我明明都與她定下姻緣了,你們為什麼非要拆散我和她?」
她的聲音里滿是悲傷與憤怒:「你們居然還想要毀了我的清白,讓我被自己的心上人拋棄,難道你們就沒有一點兒愧疚之心的嗎?」
暴雨尚未停歇,天地有聲。
此間卻更顯死寂。
誰也沒有回應她的質問,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耳朵里聽到的每一句話都讓人一言難盡,但偏偏又想要再繼續聽下去。
就連那把被紅線困住的飛劍都安靜了。
一道聲音夾雜著不確定的困惑響起。
「所以你來找我們是為了把自己嫁出去?」
「要不然呢?」
嫁衣女修哭著喊道:「難道你以為我瞧得起你們這些破爛嗎?現在這種情況已經是我在下嫁了!」
赤陰教教徒們仍在為她哀嚎。
營地里的眾人的表情越發怪異,心中的恐懼漸漸被一種荒誕的感覺所取代,無法再繼續沉默下去。
有人忍不住問道:「這裡有這麼多人,你到底是要嫁給誰?」
「你們怎麼能什麼都不知道的?」
嫁衣女修竟是不再痛哭,難以置信問道:「她是那麼溫柔美好的一個人,她有著那麼堅定可靠的性格,就像是黑夜裡的火焰那麼明亮,這你們都看不出她是誰,難道你們都是瞎子嗎?」
此言一出,人們下意識開始互相打量,思考著到底誰完美地符合話里的條件。
「那您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嫁給他,今夜這事是不是就算完了?別的人是不是都可以離開?」
不知道是誰問出的這句話,讓商隊裡的氣氛瞬間壓抑了起來。
商人首領終於醒過神來,意識到問題所在,正準備開口阻止這場對話繼續下去,避免內訌的發生。
那位身披嫁衣的女修卻再一次憤怒了。
她怒吼道:「你們怎麼能想著離開?你們全都要給我留下來!」
商人首領再次怔住了,下意識問道:「可你不是想要嫁人嗎?你總不可能是要嫁給我們這裡的每一個人吧?哪有這個道理?」
嫁衣女修微微一怔,寒聲喝道:「誰說我要嫁給你們這些像泥巴一樣骯髒的東西了?」
「你們這是在羞辱我嗎?」
她的聲音嘶啞而尖銳:「我願意把你們當做是我的彩禮,這已經是我最大程度的容忍了,現在你們居然敢讓我連彩禮都不要,你們這是想讓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話至此處,她如若鬼魂般飄落在赤陰教徒的最中間處,看上去就像是帶著娘家人前來討要說法的新娘,與商隊的眾人只剩下數十丈的距離。
營地里一片死寂。
商人首領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必再勸說了。
先前那些帶著異樣心思的同行者,此刻都已別無想法,堅定不二——因為沒有人能接受自己被當作是彩禮。
「好了,現在誰也不能阻止我嫁出去了。」
嫁衣女修嘆了口氣,隔著面紗看著自己的彩禮們,溫柔說道:「你們就乖乖跟著我走吧,放心哦,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嫁人了,我會是一個賢良溫淑的妻子的,我會好好對待你們的。」
商人首領的目光落在遠方夜色中,想著那把被困在紅線團里的飛劍,默然計算著當下可以動用的力量,心情卻隨著計算的過程沉到谷底。
這位赤陰教的嫁衣女修境界相當不凡,離無垢境界顯然相差不遠,哪怕放在中原修行界也絕不會被小覷半點,在那位劍修無法斬出白日那一劍的情況下,誰能阻她?
那個車廂里。
那位尚未離去的劍修眉頭緊皺,思考自己接下來到底是戰是逃。
不知何時,暴雨已經傾頹。
雨勢減弱後,為星火石所點燃的火光再一次明亮起來。
那一襲嫁衣被火光映得格外漂亮,就像是在側證這位女修口中所言皆真,絕非欺瞞撒謊。
「娶我吧。」
她的聲音無比溫柔:「好嗎?」
長時間的安靜。
沒有人回答。
就在雙方默然準備著,進行最後的戰鬥時,那道曾經出現在商人首領耳朵里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那人禮貌問道。
嫁衣女修挑了挑眉,說道:「先前出劍的是你?」
那人說道:「嗯。」
嫁衣女修的神情格外嘲弄,譏諷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險些讓我失了清白,再也嫁不出去,像你這樣的人居然還敢再和我說話?」
那人很是遺憾,說道:「這樣嗎……其實我還想再多聽一點兒的,但既然你已無話可說,那就結束吧。」
話音未落,嫁衣女修的面色已然驟變。
這一刻,一聲悠長平和的劍吟出現在眾人的耳中。
下一刻,那團紅線毫無徵兆地破碎開來,就像是婚宴上的禮花。
——不是不放,只是時候未到。
飛劍如風挾著漫天雨絲前行,自濃郁夜色中出現,刺向嫁衣女修的身後。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就連坐在車廂里的那位劍修都沒反應過來,只見那柄飛劍帶起一連串的鮮血,竟是瞬息間就直接斬殺了數位赤陰教的教徒。
嫁衣女修看著這一幕畫面,更為憤怒。
然後她低下頭,雙手再次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
無數紅線以她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出去,飛向那把飛劍。
於是旁人發現她的嫁衣正在不斷變短,潔白而秀長的雙腿已經暴露在火光之下,一清二楚。
飛劍穿梭在密密麻麻的紅線當中,不時綻放劍光斬斷幾根,繼而穿過某位赤陰教弟子的眉心,整個過程從容到極點。
事實上,那把飛劍的速度不算太快,停留在一種正常的範疇當中。
然而無論嫁衣女修的紅線再如何對它進行包圍,始終要晚上那麼一步,以至於毫無意義,只能讓飛劍不斷奪走她的娘家人。
這種殺人的方式,在她看來無異於是一場赤裸裸的羞辱。
因羞辱而惱怒,再想到此刻的自己,嫁衣女修十分艱難地做了一個決定。
她抬起頭,滿眼淚水地看著營地里的眾人,帶著歉意說道:「對不起,等我把這人給殺了之後,我會好好地把你們給拼回來的,就像我拼自己那樣。」
說完這句話,她動作緩慢地蹲了下來,直至雙手抱住自己的大腿。
就像是一個深夜時分躲在牆角哭泣的姑娘。
與之出現的卻不只是淚水,更是那一襲嫁衣盡數消失後,足以把整座營地包裹成一個巨大球體的紅色細線。
緊接著,那些紅色細線依循著嫁衣女修的意志,如若箭矢一般射向營地里的每一個人。
所剩無幾的赤陰教徒們則是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儘可能地向著遠方逃去,然而尚未來得及走遠,就已經被一根紅線穿過頭顱,無力跌落在地。
商隊裡也開始有人死去,在那仿佛無窮無盡的紅線面前,絕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抵抗。
「都是你逼我的……」
嫁衣女修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先前那個願意聽她廢話的人,已經不再願意聽下去了。
一道尋常無奇的飛劍出現在半空中。
那是折雪。
與火光相映而美。
下一刻,劍身無端開始燃燒。
擦的一聲輕響。
折雪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嫁衣女修的身前,漠然刺出。
而在這之前,滿天紅線提前歸來,攔下劍鋒。
攔下的是劍鋒。
攔不住的是火焰。
劍火依循著萬千紅線為引,瞬間擴散開來,帶來無窮的光與熱。
再無嫁衣披身的女修愕然抬頭,仿佛看到了一輪新的太陽,於身前咫尺之間升起。
荒原的夜空被再次照亮。
兩更,六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