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前不曾有,後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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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前不曾有,後不能有

  有意問出那兩句話的人不是誰,就是林挽衣。

  若不是她,此間又有誰會如此配合顧濯?

  這些天裡,顧濯最煩的就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淪為舉世之敵。

  所有人都在唾棄他,仿佛只要狠狠地罵上他幾句,那就能讓自己變得偉大光明以及具有無限的正義。

  是的,這一切都無法真正影響到他的道心,但總歸是要有些煩的。

  那麼,這件事往最深處或者說最開始去看,到底是因誰而起的呢?

  ——慈航寺。

  換句話說,其實顧濯一直是在替這群僧人挨罵,承受這些本不該落到自己身上的辱罵以及恨意。

  那他又憑什麼要給慈航寺好臉色看呢?

  這當然不是記仇。

  是原物奉還。

  今日過後,世上不會再有任何人懷疑慈航寺的這場法會因他而存。

  因為這世間或許有人會受迫於人心而不得不自證清白,為避嫌而主動選擇退出,但絕不會有人在退出的途中順便把門都給拆了的。

  ……

  ……

  顧濯正在破境。

  滿天風雪在那一滯過後,仿佛變成了一幅任人施為的畫。

  畫中雪時快時慢,縱橫紛飛在天地之間,勾勒出無數道線條,就像是畫師在肆意潑墨那般。

  有人驚訝地發現就連地上的積雪都隨之而躍起,沒入畫中。

  然而不知為何,這幅畫裡的每一片雪花的前進與後退都帶著一種難言的韻律,明明看上去自然到了極點,卻偏生又古怪到了極點。

  如此截然相反的兩種意味,同時出現在同一件事物當中,最為合適的形容無疑就是高深莫測。

  直至某刻,場間終於有人發現其中的問題所在。

  那些雪花不是簡單的前行與後退,而是在不斷重複著自己的一生,是在時光長河的上下游中來又回。

  時間借這漫天風雪,真實地出現在每一個人的眼中,不再虛妄。

  這到底是何等程度的天地異象?

  ……

  ……

  殿前的人們再也顧不上去看顧濯,更沒有譁然下去的心思,目光紛紛落在這滿天飛雪當中,試圖從中捕捉到時間留下的些許痕跡。

  哪怕只得些許,這也足以讓他們往後餘生的修行路變得更加順利。

  面對這種大道之上的誘惑,塵世俗事早已不再重要。

  謝應憐沒有看這雪。

  她的視線始終落在顧濯的身上,眼眸里的情緒不是震驚與錯愕,而是一團正在燃燒著的火焰。

  無垢僧既是高興也是慶幸,只覺得自己還好是元垢寺的人,要不然今天就真的里里外外都不是人了。

  苦舟僧法號裡帶著一個苦字,但他很少會是苦著臉的模樣。

  今天就是這個難得的時刻。

  不只是苦舟僧,慈航寺的其餘僧人臉色也都難看到極點,都在面無表情地盯著顧濯,目光中的怒意快要遮掩不住。

  讓他們真正為之難受到快要鬱悶吐血的是,這時候的他們什麼都不能做,甚至還要確保顧濯不被任何人干擾。

  如果顧濯的破境出了問題,或者失敗了,那這口黑鍋無論如何都會落在慈航寺的頭上,根本洗不清。

  慈航寺數千年的清譽,豈能因此事而沾上污點?

  僧人們看著顧濯,看著站在石階上的他,惱火想著你倒是走啊?

  為什麼先前說走就走,現在又不走了,還非要站在所有人的眼中,這是生怕別人看不到你嗎?

  ……

  ……

  山門處,一位知客僧確認請柬無誤。

  然後僧人抬起頭,望向那個外貌尋常的姑娘,正準備讓她留個名字的時候,卻發現她正在仰頭看著山頂。

  僧人有些無語,心想你也知道法會就在今天開始,為何還要遲到呢?

  裴今歌收回視線,提筆寫下了一個名字,往山門中走去。

  她心想,你這鬧出來的動靜還真是有夠大的。

  有這熱鬧,事情確實好辦許多。

  ……

  ……

  殿內,各大宗門的師長相顧無言。

  與站在殿外的年輕晚輩不同,他們的眼中依舊有大道,但更有人情世故,或者說想的要更深一些。

  今天顧濯就是在打慈航寺的臉,啪啪啪的聲音不絕於耳。

  從某種角度來說,顧濯甚至是在借這次破境,在向此間的年輕人們講了一場道。

  這無疑是對道休大師的極大冒犯。

  道休大師不僅是當世第二人,輩分更是高到極致,假如真要較真,就連皇帝陛下都是他的晚輩。

  當一位晚輩的晚輩當著全天下各大宗派的面,伸手去打他的臉,那他完全有資格出手教訓這位晚輩。

  任誰來也無法拿這件事說他的不是。

  在很多人看來,道休大師之所以沒有說話,只不過是體諒到顧濯正在破境。

  問題在於,這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大秦與禪宗會因此而生出一道裂縫嗎?

  想到這裡的時候,很多人下意識搖了搖頭,心想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顧濯只不過是一個晚輩,又如何能夠代表整個大秦,乃至於皇帝陛下的意志所向呢?

  哪怕是今次法會大秦派來的使團也沒資格在這種事情上表態。

  就連那位即將成為皇后的娘娘都沒資格。

  有資格做這樣決定的人……除卻皇帝陛下本人,大概就只有長公主殿下了?

  幸運的是,這兩位今天都不在慈航寺。

  只不過許多人都沒明白,明明顧濯就是一位晚輩,為什麼自己看到這一幕會往天下大勢的角度去思考。

  ……

  ……

  道休不曾回頭。

  他手中握著一串念珠,隨著指尖的輕微動作,早已圓潤的珠子不斷流動,其間隱有禪韻。

  他被譽為當今天下第二人,百年前曾與道主正面交鋒,境界自然高深到極點。

  殿外風雪中的律動尚未顯露出來之前,便已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但即便是他也對此抱有幾分意外。

  自洞真破境入養神,修行者的神魂將會發生蛻變。

  其中極少數修行者會在這個過程當中讓天地生出異象。

  像慈航寺這樣傳承久遠的宗門,門中某些古老典籍自然留有相關的記載,而道休作為當時輩分最高的那個人,對此更是知之甚深。

  但他可以確定這是從未有過的一種異象,是未曾被世人記載過的畫面,是真正的前無來者。

  一念及此,道休才是明白那人為什麼非要讓他親眼看看顧濯了,不惜為此給予承諾。

  如此了不起的晚輩,的確值得他好好看上一眼。

  道休緩緩站起身,帶起殿內所有人的目光,讓氣氛為之而倏然緊張了起來。

  人們心想那一刻終於要來了嗎?

  果不其然,殿外的異象漸漸散了。

  顧濯已然破境。

  道休站了起來。

  相隔百餘丈。

  兩人的中間是一片蒼白。

  然而他們的眼裡依舊沒有彼此。

  唯有佛祖。

  與天地。

  ……

  ……

  殿前的年輕人們漸漸醒過神來,再次望向顧濯的背影,眼裡的情緒無比複雜。

  最終,那些情緒只剩下兩種。

  羞愧與……不好意思。

  顧濯用這種方式證明了自己的清白,甚至還贈了在場眾人一場機緣。

  於是誰也無法再懷疑他有問題,而在場的年輕人們還是不敢對慈航寺說些什麼,那除了這兩種情緒又還能是什麼呢?

  這時候的寂靜很尷尬。

  好在風雪尚未消散,呼嘯聲仍然在,便也可以接受。

  片刻過後,殿內的動靜為殿外的年輕一輩知曉,人們望向道休大師的背影,很自然地想到了不久前自家師長想過的那個問題,那份安靜帶來的尷尬瞬間成為緊張。

  事情似乎要走向一幕讓眾人更加羞愧的畫面。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站了出來。

  是林挽衣。

  在意識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的時候,她沒有片刻遲疑與猶豫,直接往顧濯身旁走去,就像她從未想過分走他的風光。

  接著是無垢僧。

  小和尚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在開始人群中往前擠,再也顧不上平日努力維持的那些風度。

  雖然他也不覺得懇求自己認識的那些長輩出面,就能把這件事給平了,但他總不能看著自己的朋友倒霉吧?

  更何況這件事就是錯在慈航寺。

  除此以外,殿前再也沒有人試圖做任何事。

  像羞愧和尷尬這種情緒,不足以讓人失去理智,那是愛與恨的範疇。

  無論殿內,還是殿外,所有人都等待那一幕畫面的出現。

  ……

  ……

  在此之前有一場對話。

  不是林挽衣與顧濯,因為前者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決定,根本不需要再這時候以言語進行自我的冷靜,緩解緊張。

  故而這場談話發生在顧濯與道休之間,也在場間所有人的耳中。

  「有興趣給它取個名字嗎?」

  「取名是人世間最麻煩的事情之一,而且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為何沒有必要?」

  道休的聲音平靜而溫和,帶著幾分好奇的意味。

  不知為何,顧濯根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就像是在他眼裡看來,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如日出東方,如水往下流,如此這般天地間不言自明的道理。

  然而這種無視,或者說輕蔑的態度本身會帶來很大的問題。

  「明知故問是人世間最為無聊的事情。」

  一道因溫婉而嫻靜的聲音響起。

  明明是很嘲弄的一句話,落在人們的耳中卻有種不容置疑的感覺,有種天經地義的理所當然……

  或者說霸道。

  那人是白南明。

  「何必非要取個名字讓眾生平白期待,像今天這樣的畫面……」

  她站在道休與顧濯之間的空白上,平靜說道:「前不曾有,後不能有。」

  更新確實有問題,這個我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從未反駁過相關的指責……至於補更,我盡力而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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