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你有病吧?
翌日午後,顧濯才是醒來。
他不是愛睡懶覺的人,然而昨夜與明月共飲,與萬物閒聊,聊至酣暢處難免愉快,故而偷閒。
可惜酒醒後人間事依舊。
簡單洗漱過後,顧濯離開客棧,尋了只黃驃馬騎上,悠悠閒閒前往下一座佛寺,繼續聽經。
如往常沒有任何區別,人們的目光總是會落在他的身上,而他也早就習慣為世人所矚目。
直至一道聲音落入他耳中。
「長逾道人聯繫你了,但不是好消息。」
顧濯神色不變,抬頭眯著眼看了看天空,在心裡說道:「出什麼事了?」
「秀湖被密諜司軟禁起來了,但動手的人不止是那些暗諜,還有李家的一位宿老,長逾道人覺得這事有必要告訴你,讓你來做決定。」
這聲音聽著淡淡渺渺,既真切又虛幻,因為是天光。
顧濯心想還真是好景不長。
事情這麼快就來了。
……
……
「喵嗚!」
斷臂的長逾道人蹲在牆角,與一直趴在石凳上的大橘貓四目相對,一臉荒唐難言的奇怪表情,心想你這聲喵嗚難道是我明白了的意思?
是的,顧濯留下來的那個聯絡辦法,就是讓他們在潮州城裡隨便找上只貓或者狗,字正腔圓地把事情給複述上一遍,這就行了。
當初聽到這個辦法的時候,天命教被裴今歌殺到碩果僅存的三位長老,沒有誰能維持住自己的平靜,都在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顧濯與裴今歌見面後安然歸來,且讓她毫無道理地收了手,徹底證明了自己的強大,就連長逾道人都會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令三人十分遺憾的是,顧濯表示自己不會開這麼沒意思的玩笑。
因為這個緣故,近些天來天命教的三位長老一直避免打擾顧濯,奈何秀湖真人在教中極具分量,而且事情本身也麻煩到極點,很難解決,上報是最好的辦法。
在三人一番拉扯過後,最終這個責任落到了長逾道人的身上,理由是他與教主最為熟絡。
而他唯獨不願反駁這句話。
於是,長逾道人最終在貓與狗之間,尋了一隻吃飽的大懶橘貓,因為他不想遇到一條試圖回應自己說話熱情的狗。
那畫面著實太不堪入目。
事實證明,他這個考量很有道理。
在聽完他的話後,那隻橘貓不再懶散,如獅子般昂起頭顱,正在對天怒喵。
就像是在叫春?
長逾道人看著這一幕離奇畫面,眼裡一片茫然。
下一刻,他開始慶幸自己找的不是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再下一刻,他決定日後天命教必須要好生對待城裡的貓貓狗狗,決不能讓它們往教主那裡告狀。
……
……
秀湖真人的遭遇通過世人無法想像的隱秘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顧濯的耳中。
對此,他最先生出的想法是秀湖未免太倒霉了些。
天命教得知這個消息必然有延遲,換句話說,秀湖很有可能已經被密諜司囚禁了數日。
但凡長逾道人早一天得知這個消息,然後及時通知到他,那這件事完全可以交給裴今歌來解決。
至於事情到了現在,那就只能先委屈一下秀湖了。
既然傳回來的消息是軟禁,想來他的日子過得不會太艱難,只不過是暫時失去了自由。
……
……
事情,或者說麻煩不止於此。
當顧濯騎著那黃驃馬,行至坐落在城外清幽山林中的那間佛寺時,只見寺外已經停著好些馬車。
從車廂外表看不出什麼東西,給人的感覺是樸素低調,但只要目光落在四周那些侍從的身上,便知其來歷絕對不普通。
一位知客僧迎上前來,注意到顧濯的目光落在那些馬車上,面帶笑意解釋了一句。
「那些人是陰平謝氏那位謝小姐的侍從,她今日清晨就到寺里了,與顧公子您一樣,都是為了聽經。」
這句話說到聽經這兩個字的時候,知客僧的咬字很自然地重了幾分,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不是誰都知道陰平謝氏與娘娘過不去的事情,對這位知客僧來說,謝家貴女專程來上這麼一趟,哪裡是真的為了聽經?
為的既然不是聽經,那還能是什麼?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相親!
俗話有言,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絕大多數人禪宗的僧人都對成就他人姻緣這件事有著或多或少的執念。
正是這個緣故,這位知客僧才會面帶笑容地迎接顧濯,不像其餘寺廟裡的僧人那般強顏歡笑,如見上門討債之人。
顧濯隱約猜到了對方的想法,但也不可能解釋,唯有沉默。
「這邊請!」
知客僧格外熱情,直接把顧濯往裡頭帶去,腳步飛快。
就在那些隨行的修道者們準備跟上去,如往常那般觀戰的時候,卻發現那位謝家貴女的侍從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擋住進入佛寺的道路。
為首的侍從目光冰冷,漠然說道:「請回吧。」
有人不服,想要討要個說法,但尚未來得及開口,便遭了一個眼神。
只不過是隨意的一眼,這人頓時汗流浹背,臉色蒼白而呼吸困難,如患大病。
見到這一幕畫面,哪裡還有人敢再往前一步?
……
……
「你很享受站在人們的目光里嗎?」
當顧濯與知客僧道別,踏入講經堂後,便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無須循著聲音望去,因為說話那人就坐在殿內最中間的蒲團上,正背對著他。
這人自然就是那位謝家貴女。
她身著一襲紫裙,自衣裳至髮飾無一不極具講究,無須以舉手投足來流露於表,自有一番凜然清貴之美。
顧濯就像是沒聽到那句話,看都沒看她一眼,望向講經堂深處,沒有見到一位老和尚的身影。
整座大殿只有兩人。
「人被你請走了?」他直接問道。
謝應憐說道:「我不希望與你的見面被任何人打擾。」
這話聽似淡然,實則都是傲然。
也許是因為她總是這樣說話的緣故,那一抹傲意已經深入骨髓,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優越意味。
說完這句話後,謝應憐從蒲團上緩緩站起身來,準備與顧濯正式相見。
都是夏祭第一。
對方值得她給予這樣的尊重。
就在這時候,有腳步聲落入她的耳中,但卻不是越來越近,而是越發遙遠。
謝應憐微微一怔,轉身回望,只見顧濯竟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就往殿外走去,毫不拖泥帶水。
這樣子看上去就像是……遇到了什麼晦氣玩意兒?
……
……
在絕大多數時候,顧濯的脾氣都很不錯。
這主要體現在他對待書院同窗的態度,做事之前習慣給予旁人提醒,以及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等等方面。
極少數能讓他變得不禮貌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莫名其妙跳到他臉上自說自話。
當初夏祭之時,余笙自顧自地要給予他補償,最後遭了他原話奉還,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連自家師侄的面子都不給,顧濯又怎會給一位陌生女子顏面?
更何況他是來辦正事的。
那知客僧未曾走遠,眼見顧濯進門未久又出門,不由驚了個一塌糊塗,心想這麼快就談崩了嗎?
這你倆到底是有多一言不合啊?
「講經的那位大師呢?」
顧濯直接問道。
知客僧愣了一下,心想你還真要聽經啊,趕緊說道:「我現在立刻就去把住持給您請過來。」
便在這時,一道輕柔淡雅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我想要和顧公子稍微閒聊上幾句,小師傅你方便慢走幾步路嗎?」
知客僧愣住了,他的視線在顧濯和謝應憐兩人的臉上不斷來回,看著一人神色平淡,看著一人笑意盈盈,心想你們這莫不是要我死?
顧濯回想起昨天夜裡裴今歌說過的話,想著當時話里說謝應憐要找自己麻煩,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出麻煩。
「不用請你的師長了。」
他對知客僧說道:「去請你一位師兄過來,比我高一個境界就行。」
知客僧看了謝應憐一眼,見這位貴女不再開口,頓時如蒙大赦疾步而走。
殿前一片安靜。
不時風起,有枯黃樹葉飄落,堆在石階上。
謝應憐就站在那裡,與此景相映而美,持居高臨下之勢。
她靜靜地打量著顧濯,眼神平靜,溫和如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自水面之下飄起浮出。
仿佛她不曾把先前的無禮放在心上,又或者是……一種不以為然的無所謂?
「現在你方便說話了嗎?」
「在他那位師兄來到之前。」
顧濯說道。
謝應憐輕聲致謝,然後柔聲說道:「請不要誤會,更不必警惕,因為我沒有以大欺小的念想。」
顧濯震驚了。
以大欺小……他著實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四個字居然還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見顧濯沉默,謝應憐也不如何介意。
她緩步走下石階,聲音越發溫柔。
「今日專程來與你見面,只是聽聞你鬧出了好大一場熱鬧,讓我著實有些好奇,便想要來看看你。」
「其實家中有長輩希望我對你出手,折去你的銳氣,但是被我拒絕了,因為這樣子做真的很沒意思。」
「像你這樣的人理應要敗在一個萬眾矚目的舞台上,而不是敗在某個尋常無奇的秋日裡。」
「我希望能在不久後慈航寺的那場法會上見到你。」
「在此之前,我衷心祝福你能夠一直贏下去……」
話音戛然而止。
謝應憐沒能把話說完。
顧濯看著她,一臉無語問道:「你有病吧?」
9.18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