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四人行,無我師焉
盛夏遠逝,初秋已至。
雲夢古澤迎來了一年中風光最好的時節,天下間不知有多少遊客為此遠道而來,登高遠眺湖水天光色,以詩詞文章感慨當年舊事。
陽州城坐落在雲夢澤周邊,作為大秦與南齊邊界上的重鎮,承擔著兩國來往的重要責任,又有如此風光可以眺望,繁華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近些天來,城中的客棧幾乎都住滿了客人,而且還是不缺錢的那種。
這正是顧濯與余笙遇到的第一個問題。
在夏祭結束後,在輩分關係上即是師姐與師弟亦是師叔與師侄的兩人沒有留在神都,像其他夏祭天才那般潛心修行數年,再開始正式行走世間。
對此,兩人給予旁人的解釋是負笈遊學。
儘管他們背後根本沒那玩意兒。
「現在該怎麼辦?」
余笙的聲音不見半點著急,幾分好奇。
顧濯沉默了會兒,說道:「只要你我願意,這陽州城裡總會有一個能落腳的地方。」
余笙想了想,看著他說道:「聽聞青樓是可以過夜的。」
這段時間一路同行,顧濯對她的性情,或者說這些奇言怪語有了更為深刻的了解,早已不以為然。
「那太費錢了。」
他誠實說道:「一天兩天可以,多了你我是真住不起。」
余笙有些遺憾,說道:「可惜。」
顧濯說道:「天色尚早,你我先在城中隨便逛逛,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余笙自無不可。
夏祭結束的翌日清晨,那場暴雨尚未停歇之時,她這位名義上的師叔忽然找上門來,向她提出遠遊的建議。
出於好奇顧濯所為何事的緣故,余笙幾乎沒有遲疑地答應了下來,也不在乎顧濯是借她的身份來避開巡天司的目光——不要說巡天司,這世上就沒有幾個人敢盯著她的行蹤。
但這也有一個問題隨之而來,比如他們此刻手裡缺錢用了,總不好主動暴露身份索要財物,接著又要求別人把眼睛閉上,當作一切沒有發生過吧?
顧濯對此其實無所謂。
余笙不行,因為她還是要臉的。
「現在去哪?」
「都說了隨便逛逛。」
「賭坊如何?」
「買定離手那種?」
「嗯。」
顧濯聽著一聲嗯,偏過頭望向神色如常的少女,心想這也算是要臉嗎?
余笙不用看也能猜到他的想法,面不改色說道:「誰能發現?」
話外之音十分清楚。
——只要沒人發現或者沒有人敢於發現,那就相當於無事發生,就像他們兩個在今年夏祭里做的那樣,整個人間都知道他們不對勁,但有人敢在事後多言嗎?
顧濯不想接話,轉而說道:「來的人比我預想中的還要多。」
余笙說道:「我又不是瞎子。」
連客棧都住不下了,這陽州城裡的人還能不多嗎?
真是廢話。
顧濯一臉無奈地看著她。
余笙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話里指的不是尋常人,而是各大宗派的修行者。
她說道:「抱歉。」
顧濯想了想,說道:「或許有我認識的人在。」
早在離開神都的那天清晨,他便與余笙進行了部分的開誠布公,明言自己要為道主的傳承走上這麼一趟,畢竟這是不可能瞞得住的事情。
他之所以如此行事,不僅是以此來確定白皇帝對待自己的真實態度,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
在裴今歌告知他道主傳承現世的當天晚上,秀湖此人不顧狂風暴雨與夜色的阻擾,決意連夜離開神都,這件事讓他十分在意。
巡天司或許不知道秀湖與天命教有聯繫,但他卻是知道的。
天命教不惜讓秀湖冒著如此巨大的風險讓巡天司盯上,仍舊要使老人踏上返回南齊的道路,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要藉助秀湖在南齊的崇高名望和影響力,去爭奪那份道主留下的傳承。
以此作為推論,事實便已昭然而現。
道主留在雲夢古澤中的那份傳承,其中定有一件在天命教看來極其重要的東西。
唯有如此,這才值得天命教不惜讓秀湖的身份遭到暴露的風險。
然而顧濯對那份傳承毫無印象可言。
是的,這才是促成他此行的最重要原因。
……
……
「你朋友很多?」
「很少。」
「但你還是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自己的朋友?」
「嗯。」
余笙也不再問。
她早已習慣這樣的對話,就像他早已習慣她的性情一般,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越發習慣對方的存在,相處至今再未有過爭吵。
顧濯聆聽天地之聲,在屋檐下沉默良久後,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余笙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顧濯安靜片刻,說道:「要不你還是隨便找個地方等我?」
余笙聞言,不挑眉生氣或憤怒,微笑說道:「我是你的誰?」
顧濯不說話了。
他很確定,這五個字就是警告的意思。
如果他接下來付諸於口的是師侄二字,那她想必是要為之不悅了。
尋常人生氣他可以不在意,但余笙終究是不一樣的。
「接下來我們要去青樓。」
顧濯頓了頓,解釋道:「因為我那位朋友似乎在青樓里,從昨天到現在仍未離開。」
余笙說道:「你是覺得我很不方便?」
顧濯心想何止是不方便,看了一眼她的胸口,說道:「你太明顯了,旁人一看就知道我們不是來做生意的。」
余笙看著他,似是好奇問道:「所以你是去照顧那家青樓生意的嗎?」
顧濯沉默片刻,搖頭說道:「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在意這些?」
「簡單的尊重。」
「為了給予青樓的尊重,便讓我獨自等待,是否不太尊重我了?」
「有理。」
「那現在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
對話就此結束。
兩人行走在靜美秋日之下,聞著陽州城中漸起的桂花香味,沿途穿過不知幾條街道,直至城中一處風景頗為美麗的湖水前。
湖畔立著十餘幢約莫在四五層高的樓宇,此時天光未老,樓內一片寂靜,唯有門前燈籠還殘存著昨夜的香味。
「就是這裡?」余笙問道。
顧濯嗯了一聲。
緊接著,他行至某間青樓門前,敲了敲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