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殿,學宮十二殿之一。
金碧輝煌的大殿外,並排劃分著十處演武場。
每個演武場內都擺放著上百件兵刃,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應有盡有。
經常有學子在演武場內切磋較量。
演武殿,傳授武道一途,來此求學的無一例外全是武者。
武夫最喜歡切磋,很多武道招式只有在對戰中才能快速修煉成功,以至於演武殿每天都有學子受傷。
學宮十二殿中的回春殿是傳授醫道的地方,學子們戲稱回春殿早晚被演武殿兼併,因為回春殿裡養傷的全是演武殿的武者,快要比回春殿學子的數量還多了。
由此可見,演武殿是打架聖地。
天黑之後,演武場上立刻變得空蕩蕩,學子們匯聚在演武殿一間寬敞的大廳內。
演武殿的先生比較特殊,白天喜歡睡大覺,只有晚上才會授課。
雲缺穿著演武殿的學子服,很自然的融入人群當中。
到了大殿內,先生還沒來。
雲缺看了眼四周,很快瞄到穿著學子服的梅錢正坐在角落。
梅錢正閉目養神,等著上課。
聽到旁邊有動靜也沒在意,直至他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
「不穿盔甲,終於有點人模狗樣了。」
梅錢猛然睜眼,果然看到雲缺坐在旁邊。
「你怎麼混進來了!」梅錢驚奇的低聲道。
「什麼叫混,我是來求學的,聖人說,偷師不丟人。」
雲缺第一次看到梅錢不穿盔甲的樣子,笑呵呵的用拳頭錘了兩下對方心口,道:「捨得扔掉你那身盔甲了?」
咚咚。
手裡傳來的響動,讓雲缺和梅錢同時沉默了。
梅錢這傢伙穿盔甲的嗜好,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盔甲不穿了,結果護心鏡掛在衣服裡面。
這是多怕死啊!
隨著一道身影出現,大殿內安靜下來。
雲缺望向前面。
演武殿的先生名叫許閒雲,四旬上下,麵皮白淨,身形高挑,算不上壯碩,看起來有點文質彬彬,好似儒生。
學宮十二殿,各殿先生的名諱都記載在小冊子上,學子們隨時可以翻閱。
雲缺曾經看過,將各殿先生的名字早已記下。
許閒雲走上講台,環顧一眾學子後,洪聲道:
「人來得不少,上次講了煉骨境如何最快達到根基圓滿,這次該講突破煉神境。」
雲缺聞言,目光一亮。
來巧了!
自己正需要突破煉神境的經驗。
大殿內有很多八品煉骨境的學子,此刻紛紛正襟危坐,神態凝重而認真,對接下來的授課十分期待。
許閒雲招了招手,立刻有學子搬來個大木箱,放到講台旁。
大殿內的眾人紛紛現出好奇之色,不知先生傳授修煉經驗的時候,怎麼還要準備道具。
許閒雲打開木箱,從中拎出一物。
大殿內響起一陣驚呼,有些女學子甚至捂住了嘴巴。
許閒雲拿出來的東西,竟是一副白骨!
人骨。
看到那白骨,雲缺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白骨容易散開,各處骨頭均用細細的繩子連接了起來,而且連接的手法老道,看起來十分完整。
雲缺之所以表情古怪,因為許閒雲手裡的白骨,正是他昨天晚上拼接的那副!
墨老昨天要自己拼接白骨,原來是借給演武殿先生的。
許閒雲一手拎著白骨,一手指著頭蓋骨,洪聲道:
「眾所周知,衝擊七品煉神境共有三步,也是三個難點,沖神脈,破神藏,凝神骨!每一步都危機重重,我先講何為凝神骨。」
此話說完,有學子大為不解,詢問道:「先生,破境七品煉神的第一步,不是沖神脈嗎?」
「沒錯,第一步是沖神脈,但那是你們的第一步!我想先講第幾步就講第幾步,不想聽你可以上來講!」
許閒雲說完,沒有學子還敢多問。
雲缺聽得好笑,這位演武殿先生的脾氣夠大的。
見沒人說話,許閒雲接著道:
「所謂凝神骨,便是將神魂之力融入筋骨,神骨融合,將肉身淬鍊至巔峰,唯有如此,才能為下個境界打好根基。」
許閒雲環顧四周,問道:「都聽懂了嗎!」
一眾學子齊聲答道:「聽懂了!」
許閒雲點點頭,道:
「聽不懂也無所謂,因為這段是廢話,書本上全都有,看一眼就知道了,我不講廢話,你們當中,誰知道人身上共有多少塊骨頭。」
演武殿先生這個奇怪的問題,學子們低頭的低頭,搖頭的搖頭,一時間沒人答得上來。
「二百零六塊。」
雲缺用很低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身為仵作,這種問題根本不算問題,早就數過了,別說人有多少骨頭,就連各種妖獸有幾塊骨頭,雲缺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許閒雲的目光瞬間落在雲缺身上,點頭道:
「不錯,居然有人知道,那麼你來說說看,二百零六塊骨頭,凝神骨的話,要從哪一塊開始最好呢。」
雲缺心頭一驚。
自己剛才只是很低聲音的自語,連旁邊的梅錢都聽不到,而且離著講台極遠,居然被人家聽了去!
這位先生的聽覺足以籠罩整個大廳,甚至整個演武殿!
這得多高的境界!
雖然心中驚奇,雲缺外表始終鎮定,起身答道:
「如果我要凝神骨的話,一定從頭骨開始。」
雲缺沒體會過凝神骨,但他八品煉骨境就是從頭骨開始打熬,不同於其他人的從腳開始修煉。
雲缺的回答,很快被一名學子反駁。
「不對!應該從腳開始!我們八品武者熬練筋骨,都從腳下開始,雙腳是根基,腳下不牢站立不穩,何況頭部最為重要,必須放在最後,將身體其他骨骼凝鍊完畢後,經驗也會充足,這時才是凝鍊頭骨的最佳時機!」
這番話,迎來許多學子的認同,很多人紛紛點頭贊同。
雲缺沒去辯駁什麼,直接坐下。
他又不是演武殿的人,這種時候低調為好,別人愛說什麼說什麼唄。
許閒雲沒給出正確答案,而是朝著雲缺道:
「說說你的理由,為何一定從頭骨開始。」
雲缺沒辦法,只好再次起身道:
「我修煉是用來搏殺的,不是用來求穩的,雙腳強弱無關緊要,先把腦袋保住才能在廝殺中活得更久,所以我選擇從頭開始。」
雲缺的回答,推翻了一眾學子固有的認知。
他們無需搏殺,只需要在學宮裡不斷學習修煉,就能提升境界,甚至有很多人根本沒面對過妖獸,沒經歷過死戰。
他們覺得打熬本體,就該從腳開始,根本不明白與妖獸的惡戰中,腦袋如果太弱,很快就會丟的。
腳斷了還能活,還能戰。
腦袋斷了,一命嗚呼。
大廳里無數學子們疑惑之際,許閒雲大笑起來。
「哈哈!好一個從頭開始!先強化致命弱點,這是武夫與生俱來的直覺,都給我記住,我們是武夫!不是戲台上的武生!何為武?以武破禁,以武斬妖,以武開天!沒有殊死而戰的信念,趁早改修!」
說完,許閒雲又一招手,立刻有人奉上熱茶。
一眾學子們安靜的等待,有人明悟了什麼,也有人始終懵懂。
等喝完茶,許閒雲繼續講課,敲著骷髏的頭骨道:
「凝神骨,最佳順序就是從頭骨開始,因為神魂在頭中,頭骨與神魂最易融合,若去先融合雙腳,那是捨近求遠,浪費時間!」
嘩啦嘩啦。
許閒雲晃動著手裡的骨骸,道:
「一塊神骨一場劫,凝神骨的痛苦,唯有經歷過的武者才懂,衝擊境界之前,我勸你們先備好毛巾準備擦眼淚,當然你們可以忍住一口氣,只融合關鍵的幾塊大骨,比如頭骨椎骨,也有機會達到七品,不過戰力會相對削弱,沒有凝鍊的那些骨頭,將是永久的弱點。」
說完許閒雲宣布暫時休息,他要去吃宵夜了,回來再講破神藏。
雲缺正聽得聚精會神呢,結果先生走了。
難怪牧青瑤說學宮先生千奇百怪。
這位演武殿先生授課,不是喝茶就是宵夜,實在夠怪的。
先生一走,大廳里熱鬧起來,學子們互相議論,嘈雜四起。
聽了半堂課,雲缺想起常威當時在危急時刻破境七品,應該就是一口氣融合了主要的幾塊大骨,更多的骨骼他根本沒時間融合。
旁邊走來一人。
雲缺抬頭一看,笑了起來。
「吳師兄恢復得不錯,眼眶不怎麼青了。」
過來的,正是吳鷹。
吳鷹苦笑著坐到旁邊,道:「眼眶好了點,鼻子現在還偶爾流血呢。」
「吳師兄沒被牽連吧。」雲缺道。
「還好,大人沒怎麼怪罪,只是這兩月的俸祿與我無緣嘍。」吳鷹自嘲道。
「裡面現在什麼情況?」雲缺低聲道。
裡面,指的是天牢。
「督捕司的人滿皇城找了兩天,沒找到只能作罷,派些人手在外面做做樣子,你的事已經沒人提了。」吳鷹低聲道。
雲缺放心了不少。
沒有大動干戈,說明刑部也心虛,否則天牢逃了重犯,哪能這麼消停,只追查兩天。
周圍人多,吳鷹沒再多說,臨走前低聲道:
「今晚演武殿有學正查檢,是事務堂的總管宋先生,走的時候小心。」
雲缺聞言往大廳外看了眼,果然看到一名身穿黑袍,神色肅穆的中年人站在門外。
學正,是天祈學宮裡的一種身份,也是職務。
天祈學宮,以大祭酒為首,執掌學宮。
其下設有各殿先生,傳授學問。
先生之下是客卿,為聘請而來的奇人異士,接下來便是學正。
學正相當於學宮內的管理人員,協助大祭酒處理各項事務,歸屬事務堂。
吳鷹口中的宋先生,名為宋道理,是學宮第一學正,事務堂的總管。
據說此人極為嚴厲,經常處罰學子,被私下裡稱為黑面虎。
學正偶爾會到各殿查檢學子人數與身份,沒想到今天碰上了,而且還是總管。
雲缺暗道倒霉。
等會出去的時候,得想辦法繞開那位黑面虎。
雲缺看了看旁邊。
梅錢正一本正經的在小本子上記錄著先生講課的內容,儼然一位好學生的模樣。
「幫……」
雲缺剛說一個字,梅錢立刻道:「我不認得你,請這位同窗莫要打擾我學習。」
要不是周圍全是學子,雲缺肯定大罵一頓。
「過陣子幫我要個帳,分你五十兩。」雲缺話鋒一轉。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對方什麼來頭。」梅錢立刻放下筆,眼睛裡閃爍著銅臭之光。
「百花殿的學子,家裡開酒樓的,打賭輸給我三百兩,我怕他不還錢,找你幫忙,這種事還是你梅校尉最拿手。」雲缺道。
說出實情的話,梅錢這傢伙肯定不干,於是雲缺把譽王之子說成開酒樓的,三千兩賭注說成三百兩。
梅錢狡猾得很,一身心眼,好在拖人下水這方面,雲缺更勝一籌。
「有我在,你放心,三百兩的帳一分不會少,不過我要一百兩。」梅錢道。
「你心得黑成什麼樣才能跟我講價?三百兩的債,你要一百兩?」雲缺道。
「賭債最難討,你又不是不知道,少於一百兩,你自己去要,我才不管。」梅錢道。
「算你狠,一百就一百,要帳的時候我喊你。」雲缺一副肉疼神色。
梅錢很是得意,還以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殊不知他已經被雲缺拖進水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