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揚著信一路炫耀,炫到他師父厲東君面前時,又被毫不留情地揍了一頓。
他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潘黎給他背上擦藥,無奈道:「師父最近心情不好,師兄你就別去招他了。」
林湛有點鬱悶,以前他在師門也是這個樣子,都未見師父出手教訓過他,這次回來才幾天,都被揍兩次了。
「師父他為什麼心情不好?師娘跟人跑了?可是咱們也沒師娘啊。」
潘黎抽了抽嘴角,都被揍成這樣了,還不長記性,他也不知該說師兄什麼好了。不過他胡亂的猜測,倒差點猜對了,師父心情不好,確實是為了一名女子,只是不是師兄所想的關係。他沒打算細說,省得林湛知道了亂說話,又要挨揍。
林湛趴在穿上,下巴杵在手背上,嘆了口氣,「唉,黑臉不在,真沒勁。」
閆默不在,剩下的師兄弟不是他的對手,都不願和他打,而他又打不過師父。唯有閆默的身手跟他在伯仲之間,從前兩個人就換著做大師兄。
他道:「他做了多久肉票了?該回來換人了吧?」
他口中的肉票,在尋常人眼中,其實算是個好差事。
他們的師門上清宗,在整個大衍朝地位十分特殊。
要說上清宗是江湖門派,卻很少參與江湖事物,最多也就是門下弟子下山歷練走動。
而且江湖人與官府向來井水不放河水,可上清宗與朝廷的關係又還算不錯,若有外敵來犯,殺在最前面的就是上清宗的弟子,只是等敵人退去,這些立了大功的弟子卻從不接受朝廷封賞,只如鳥雀般散去,仍回山中做個野人。
林湛十年前就是因東邊敵國來犯,才會上了戰場。
因有這些原因在內,上清宗不管在朝在野,都有不低的聲望。
有這樣的聲望,又有非凡的實力,並且不聽召不受祿,這樣的上清宗,當權者自然不能放心。
因此不知從何時開始,宗主為了擺脫麻煩,就推出一個弟子,讓他去京都受皇帝封賞,留在京內做個官,既安皇帝的心,也讓上清宗上下耳根清淨。
而被推出去的那個,自然不能隨意離開,也沒有太多自由。所以其他弟子暗地裡稱之為肉票。
這肉票,沒有人願意主動去,只能是宗門內各個山頭的弟子輪流當,每個峰頭出一個,去個五年,然後回來換另一個峰頭的弟子去。
潘黎道:「閆師兄去了五年了,原本今年要回來換人,可是他既然娶了公主,那回不回來就不好說了。」
林湛聽了,大聲嘆了口氣,「沒意思沒意思!我要回去找我媳婦兒去了,跟你們這些光棍沒什麼好玩的。」
潘黎默不作聲,只是暗暗加大了手勁。
「哎!哎——小梨子你輕點,那是師兄的背,可不是搓衣板!」
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李家溝,青柳回了娘家,正跟家裡人說話。
那日錦娘的話,第二天她就和青荷說了,青荷得知後又驚又羞,只是思考過後,仍是搖了頭不同意。
青柳讓她回去再好好想想,因那徐家,確實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人家。
今日錦娘又來問她狀況如何,她想了想,索性回娘家一趟,順便把這幾日做的絹花送回來。
青荷低著頭,道:「阿姐,你幫我回絕了吧。」
周氏在一旁抹著圍裙,不知該說什麼,她既希望女兒嫁得好,心裡卻又不安,自家確實配不上徐家。大女兒能嫁進林家,是因為當時情況特殊,她自己又有福運。而如今聽說徐家的公子看上了二女兒,她就只覺得不可置信了。
青柳見青荷這麼說,只道:「你是想清楚了?」
青荷點點頭。
她與那徐家的公子,只在唱戲那天有過一面之緣,無論如何想不出他為何會看上自己。
但她有自知之明,她這樣貌,在村里或許是數得上的,不然當日王婆子不會想讓她去做妾,可要說她真有多少美貌,能讓人一見難忘,那是絕對沒有的。況且自己家又窮,當初那幾家家境殷實的來提親,她若嫁過去,都算高嫁,更不要說徐家那般家底,她怎麼高攀得起?
她也沒想去高攀,這幾日因為絹花的事,她也去過林家幾次,每次進了那宅院的門,都覺得手腳不自在,如果真讓她嫁進高門大戶,恐怕睡都睡不安穩了。
而且……她嘴上雖不說,可還不曾死心,總想再等一等,或許那人明日就會讓媒人來提親呢?
青柳見她心意已決,點了點頭,道:「那便算了,徐家雖好,可也得看你的意願,你既然不喜歡,阿姐等一下就回了人家。」
周氏出了口氣,既有些失落,也有點心頭大石落地的感覺。
青柳道:「這事就不提了。對了,大哥已經開張兩三日了吧?不知生意怎麼樣?」
見她提起這個,青荷抬了頭,面上有幾分笑意,「昨晚大嫂來家裡,說大哥累得走不動道了,讓她給我們傳個話,咱們那些絹花可搶手了,上一次趕做的二十朵,只這兩三天都賣完了,大哥讓我們再多做些呢。」
青柳喜道:「當真?我這幾天正好也做了些,你一會兒給大哥送去吧。」
青荷點點頭,「阿姐,綢緞快沒了,我打算明日再去趟鎮上,你說要買什麼顏色的?」
青柳想了想,道:「仍和原來一樣,也先只買三尺,等再過一陣,若大哥生意一直這麼好,咱麼再多做一些。」
周氏道:「不要貪多,別為了錢財反而把身體熬壞了。」
青柳笑道:「我們有分寸的,娘,到時候您得了閒也和我們一起做,家裡也該為青荷攢攢嫁妝,為青松掙娶媳婦的本錢了呢。」
周氏搖頭失笑:「好好好,一會兒我就跟二丫頭學。」
沒多久青柳回了林家,把青荷的意思對錦娘說了。
錦娘有些失望,可是人家姑娘不願意,她也不能說什麼,只得寫了信回家告知父母兄弟。
晚飯時薛氏眉眼間有幾分憂心,林老爺注意到,飯後便陪著她耐心詢問一番。
原來之前林湛回來時,薛氏曾寫了封信回娘家報喜,今日收到娘家兄長回信,才得知她母親月余前病了一場,如今雖緩和過來,人卻眼見著輕減了不少。
當時兄長怕她憂心,一直不曾讓她知曉,隱瞞到如今才說。信里還說她母親病得迷糊之際,心心念念的就是這個遠嫁的小女兒。
薛氏下午看著信,便哭了好幾回。如今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
林老爺看得心疼不已,摟著她輕聲安慰,直道:「是我不好……」是他將薛家的掌上明珠拐來這千里之外,令她不能侍奉父母身側,難解思鄉之苦。
薛氏擦著淚,輕輕搖頭,「與你無關。」
林老爺心裡卻已有了決定,「這兩日我便把鋪子裡的事都交給鴻兒,再陪你一起回省城,以後咱們就在那裡長住,侍奉岳父、岳母大人終老。」
薛氏驚得抬眼看他,「這、這如何能行?」
林家的根基都在這裡,林老爺能放心得下?況且到了省城,又沒什麼事可讓他消遣,難道要讓他每日陪著自己?那還不把他憋壞了。
林老爺道:「前三十年你遷就我,往後該讓我隨你走了。」
薛氏眼淚撲簌簌落下,有他這句話,她就不後悔當年舍了省城的榮華富貴,背井離鄉嫁給他。
林老爺用衣袖替她擦眼淚。
薛氏吸了吸鼻子,道:「既然要走,就不急在這一時,我原本打算再等兩年,慢慢把家務交給青柳,可是眼下大郎已經回來了,和青柳又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我也不等了,明日開始,就慢慢教青柳管家,等她學會了,咱們再走。」
林老爺只管同意。
第二日飯桌上,薛氏便宣布了這個消息,讓青柳以後上午仍跟著錦娘習字,下午則跟在她身邊,學著料理家務。
青柳驚得坐立不安,錦娘則暗暗鬆了口氣,婆婆終於把目標從她身上移開,從此她便能更加心安理得的不管事了。
這日起,青柳吃過午飯,回房休息一會兒,便又要跟在薛氏身邊學習。
林家雖然人少,看著沒什麼事情,可畢竟這麼大的家業擺在那裡,每日俗務一點也不比尋常大戶家少。
青柳只跟著學了半下午,就被那來來往往許多雜事搞得昏了頭。
此時她才知道,薛氏每日裡要處理多少事情。大到宅子裡各房各院房屋修繕、宅中下人每日例行匯報、每人各季衣物月例發放,小到一日三餐食材採買、各院點心茶水分例、出行車馬安排……這還只是宅子裡的事,還不算與外頭的人情往來,家中各處產業的狀況等等。
吃過晚飯回到房中,她只覺渾身無力,頭昏腦漲,比在田裡幹了一整天活還累。心裡對薛氏又更加敬佩幾分。
她洗漱完攤在床上,看著空蕩蕩的另一側,嘆了口氣,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此時林湛正與他師父抗爭,他要回家,厲東君卻不讓他回,林湛急了,喊道:「師父!你不能因為自己沒媳婦兒,是個老光棍!就眼紅我有不讓我回家陪媳婦兒啊!」
這話一出,放佛整座凌霄峰都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