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幾天之後,張屏收到了蘭珏的回信,看著信上寥寥的那兩行字,張屏沉思許久。

  他翻查縣誌,無意中發現,辜家莊在多年前曾經出過一個參加會試的試子,名叫辜清章,與蘭珏和上一任沐天郡知府,如今的御史劉知薈是同科。

  縣誌中記錄,辜清章參加會試時,還不到十九歲,縣試和郡試都是第二名,但就卒於會試那年。縣誌中沒有記錄辜清章會試取得名次,可見他是榜上無名。不知道是死在會試前還是會試後。

  根據張屏收集來的資料,辜家莊一向孤立避世,檔錄中,之前和之後,都沒有辜家莊人參加科舉的記錄,辜清章是唯一一個。

  而在劉知薈編纂的縣誌中,將辜清章的名字抹掉了,只記錄了郡試中選名單中,有一個「辜生」,夾在一大堆郡試中選的名單中,沒有列出名錄標註籍貫,到了會試時,僅僅寫了一句,這一年無人中選。

  張屏覺得有古怪,劉知薈主持編纂的這部縣誌,厚厚數冊,比起之前的縣誌,記錄都詳細了很多,顯然那位前任知府劉知薈喜愛考據史料,添東補西,卻在涉及辜家莊和辜清章時,能省則省,能刪則刪,顯得與他的作風不符。

  那一屆的會試,狀元正是劉知薈,探花是蘭珏。

  蘭珏的回信到了後沒兩天,陶周風的回信也來了。

  厚厚一摞紙,寫滿了陶周風對這個張屏這個學生的關懷和諄諄教誨。張屏心頭一暖,他打小沒爹娘,在道觀中長大。除了把他養大,已經做古的觀主道長,陶周風是最深切關心他的長輩。

  在陶周風的大堆教誨中,張屏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向陶周風請教曰,自己不懂得編纂地方志,有了劉知府的版本珠玉在前,更加惶恐,不知道每次翻編地方志,有沒有什麼規定,一般縣誌是幾年重修一次,倘若在宜平縣做久了,是否會出現重修兩次的事情。

  陶周風在回信中說,地方志本朝例制是每十到十五年重修一次,重修之時,會預留下頁數,記錄以後每年發生的大事。劉知薈那次的重修,就已經打破了規矩,是他上書朝廷,說之前沐天郡的地方志多有疏漏,請求重修的。

  至於邵知縣又破例讓張屏重修縣誌到底是什麼用意,陶周風唯恐張屏揣度之後,與邵知縣之間產生芥蒂,所以繞了過去,找了一堆理由,消除張屏往這方面想的念頭。

  目前資料不算多,張屏不想輕易斷定什麼。他只想在辜清章身上再多挖挖。

  自從和張屏說了自己的奇遇之後,陳籌每天比以往更勤地張屏身邊轉悠,探聽他查到了哪一步。

  張屏在卷宗庫里翻找辜清章的記錄,陳籌就晃在附近,扒了扒張屏桌上的紙堆,看到張屏在一張白紙上寫下的兩個名字——辜清章、劉知薈。

  陳籌目光灼灼地問:「噯,張兄,你為什麼把劉御史的名字,跟一個姓辜的寫在一起?難道你懷疑其中有關聯?」

  張屏沒吭聲。

  陳籌又道:「你要是想查這個劉御史,問問蘭大人說不定能問出來,他和蘭大人是對頭。呃,也不能說是對頭吧,他們這樣的人物,就算心裡恨得想把對方咬死,見面也一團和氣,只能講……他倆之間,不怎麼得勁。」

  張屏猛然回過身:「嗯?」

  陳籌看看他放空的眼神,道:「不會吧,京城人人都聽說過的事兒,你不知道?」

  張屏搖頭:「不知道。」

  陳籌一時得意,斟了杯茶,抿了兩口,方才慢悠悠地道:「要說這位劉大人和蘭大人的梁子,可結得夠久了,他兩人是同科,據說當年殿試的時候,本來應該是蘭大人中狀元。但可惜蘭大人長得太好了,年紀又輕,先帝看了之後說,這樣的人不做探花,上哪裡還找個比他更合適的探花?所以蘭大人就成探花了,你說虧不?

  「還有一說是,蘭大人的家世不好,做狀元不合適,所以用了劉大人和另外一人壓著他,長相就是個藉口,想來也對,要是蘭大人跟今年那柳桐倚一樣的出身,哪怕他長得再漂亮,其他人都跟廟裡的門神似的,也不能就狀元做不成,降成探花了。劉大人呢,因為蘭大人被硬壓了兩頭,他才做了狀元,心裡也不得勁,兩人之間就有點那啥了。

  「後來蘭大人娶了柳太傅家的小姐,聽說是柳小姐硬要跟他的,柳老太傅不願意,看似蘭大人攀上了個厲害的老丈杆子,其實在朝廷里反而天天被老丈杆子壓著,劉大人比他升得快。先是做了實權知府,後來回朝廷也都是吃香官職,蘭大人等到柳老太傅歸西了,好不容易才熬到禮部的二把手。劉知薈現在是御史,官職比他大了半階。唉,不過這二位,都是人物……」

  張屏等陳籌唏噓完,立刻問:「那你聽說過辜清章這個人沒?」

  陳籌一臉茫然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