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短會
「實施徐進彈幕射擊和逐次集中射擊時,衝擊部隊距炮彈炸點需保持安全距離:突擊小隊徒步行進時保持在1000米之外,運輸車700米,坦克依據型號在400米至600米不等。如使用火箭炮,則保持在2000米及以上。」——《第519期鋼鐵勇士內參》
莫爾斯在走進遊子聖堂的第一刻,就皺著臉擠出一個忍無可忍的表情,同時掐斷自己身體中的嗅覺系統,將瀰漫在整座教堂中的薰香氣味屏蔽在外。
「看來你確實是第一次來這裡,」佩圖拉博說。
「哦,多來幾回就能忍受這裡的香料了嗎?我看不到那種可能性。」莫爾斯回答,這讓幾個正在教堂里清掃浮塵的懷言者情不自禁地停下手裡的工作,向他幽幽地看了過來。
莫爾斯對此視而不見,他打量著教堂的另一端,在祭壇之前靜立祈禱的懷真言者。
短短三年不見,洛嘉·奧瑞利安身上倒沒有發生什麼變化——當然,三年對於一個基因原體的壽命而言太過不值一提,但足以讓荷魯斯和他的子嗣們一塊兒把髮型換成一個不倫不類的短款沖天辮。
對於其他幾個與荷魯斯頻頻相見的基因原體來說,牧狼神身上這種循序漸進的變化很容易在感官上適應,可惜這不妨礙莫爾斯昨天回到冉丹戰區,看見荷魯斯·盧佩卡爾的第一眼,就被對方的髮型吸引了目光。
「你也有明白我在皇宮聞到的氣味的一日,莫爾斯,」佩圖拉博低聲說,回想起另一個他在泰拉皇宮聞到的種種氣味。
不論是各個花園內的營養劑、殺蟲素和肥料的氣味,施工修繕時的鐵鏽氣,還是陪馬格努斯去莫塔里安房間裡找數理羅盤時那股難以評價的巴巴魯斯味,對基因原體敏感的嗅覺都絕不友好。
「當然,」莫爾斯話鋒一轉,「這裡比起泰拉皇宮不少房間的薰香還是好上不少,你的兄弟在挑選香料原材料上頗具個人品味。」
「向你的稱讚表示感謝,莫爾斯。」懷真言者說。
洛嘉·奧瑞利安轉過身,目光先停留在佩圖拉博面部,頓了一頓,然後轉向莫爾斯,與二人致意。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條他與幾年前的區別,那就是奧瑞利安給人的感覺不再那麼金光璀璨,好像滿頭的文字都在發光。
這其中的原因也十分易於解答,先前裝修的精緻程度恐怕整個銀河都找不出第二間教堂能與之媲美的遊子聖堂,如今在原本聖光籠罩、典雅樸素的布局上又更上一層。
地面的紅毯被移走,更多非實用的裝飾品被撤除,轉而用於放置以深色金屬骨骸盒為主的戰士遺骸,它們會在每輪祝聖與淨化後轉入安息所;而原本極為明亮的人造光照系統,也簡化至純粹的照明而非儀式體系,整個氛圍儼然一派要從聖堂改為苦修會地下基地的架勢。
「不必致謝,原體,」莫爾斯說,「原材料的挑選、採摘和供應導致的結果區分是對帝國政治結構的直接體現。」
懷真言者在眼前這半個內政部官員的玩笑中微微一笑,他向造訪的兩人走來,和他們一同在遊子聖堂的一排深棕色長椅上坐下。
莫爾斯在坐了兩秒之後,選擇重新站起,以便能夠和原體們在對話時儘量接近平視。
「首先,我不是以帝皇的名義來的,」莫爾斯說,「但我確實帶來了一些源自太陽星域的信息。」
「請。」洛嘉平靜地回答。
「首先,機械教對於更多地參與到這場戰爭中產生了一些興趣,」工匠憑空拿出一個裝飾著齒輪的紅邊數據板,「即使你們匯報過,冉丹這兒的風格是血肉至上,機械能不用就不用。
「所以,我檢查了他們送來的一些文書,並逐漸懷疑他們只是想用最近剛更新了一批的堡星機器人和你的鐵環來比比戰鬥力。」
洛嘉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他們對你不夠尊重,佩圖拉博。」
「那些機器更新了?」佩圖拉博問。
「重新加強了多管熱熔的穩定性,並且新安裝了一批黑火炮。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黑火炮的技術原理和夜鬼王庭的某些技術如出一轍。」工匠在紅邊數據板上劃了劃,通過某些非官方途徑獲取更多的機械教信息,對於一名他這樣的靈能者來說並無難處。
佩圖拉博忍了一秒,還是無法控制住這個問題的脫口而出:「他又做了什麼?」
「很顯然,精金市場無法滿足康拉德·科茲的胃口了,」莫爾斯說,「我不確定血侯是否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馬卡多和帝皇都看在眼裡,但我確定他很樂意用這些小事作為他在泰拉皇宮裡放聲譏笑的條件。」
「祂默許了他的行為,那就是好的。」洛嘉安然地微笑著,悄然觀察莫爾斯。
他對這名工匠向來抱有不少的好奇——究竟一個什麼樣的人,才能成為佩圖拉博的導師?他憑藉著哪些經歷與能力,獲得了祂的相信和青睞?
他的存在與經書中的記載存在對應嗎?作為祂所承認的舊友,祂如今的信使,他是否是聖徒中的某一人?
洛嘉·奧瑞利安想像著佩圖拉博的童年:孩子漸漸長大,強健起來,充滿智慧。又有神的恩在他身上。他在殿裡,坐在教師中間,一面聽,一面問。凡聽見他的,都希奇他的聰明,和他的應對。聖子的智慧和身量,並神和人喜愛他的心,都一齊增長。[1]
他在心中安定地念著這段古老的記載,或者說預言,知道這一定就是佩圖拉博在奧林匹亞的經歷。但莫爾斯可能是其中的哪一個?
「帝皇聽得津津有味,但馬卡多和我就不一定了。總之,你們要讓機械教——哦,荷魯斯,很高興再次見到伱。」
莫爾斯抬起頭,掃了一眼荷魯斯·盧佩卡爾的頭頂。
一天未見,荷魯斯似乎緊急地剪去了他頭頂留了三年的臨時髮型,迅速回歸了他的經典形象,和洛嘉·奧瑞利安的頭交相輝映。
盧佩卡爾在洛嘉旁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和他的兄弟們如出一轍。「讓萊昂和機械教溝通會更加合適,泰坦修會的合作正是他在引領。」
「因為他是地面作戰最積極的基因原體嗎?」莫爾斯問,「哦,不是內政部官方提問。我們隨便聊聊。」
荷魯斯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膝蓋,「有一些這方面的原因,」他沉聲說,「他們會需要泰坦的支援,而我們……不會與暗黑天使爭奪高低。」
莫爾斯點頭,沒有追問。
他當然知道牧狼神與雄獅之間曾經爆發的爭吵,即使在場沒有任何閒雜人等泄露消息,他也有足夠的方法了解曾發生的一切——比如佩圖拉博的口述。
那件事無疑在荷魯斯·盧佩卡爾心中掀起波瀾,即使當荷魯斯行走在他人面前之時,他永遠不會在他的活力和親和力之下,將那片徘徊與反思的陰影顯露在外。
莫爾斯把那塊紅色數據板遞出至三人之間,荷魯斯接過了它。
「有空去把它帶給萊昂·艾爾莊森,方便我拿到回信,向太陽星域匯報。」莫爾斯說。
荷魯斯裝模作樣地翻了翻數據板上的文件,轉而若無其事地將這件設備遞給佩圖拉博。
佩圖拉博接過數據板,將它交給了自己身後的一根伺服機械臂,讓它卡在機械臂的小臂側面。
「現在,我們聊聊第二件事,」工匠說,「最近的戰況。我知道你們匯報的傷亡數量和征服進度,大遠征以來最漫長的戰役,不是嗎?你們的熟人們在提起你們時,都會驚訝於一個能拖住你們這四支軍團的帝國竟然貨真價實地存在於我們的銀河之中。」
荷魯斯側過頭:「萊昂在戰略上的一部分決策有其道理,初入哨崗走廊內側後,我們的推進過於激進。經過商議,我們放慢了推進戰爭的速度。」
「選擇必須被做出,正確與否則是唯結果方能決定之物。若每一場戰鬥都令你們更接近勝利,放慢速度便有其價值。」莫爾斯說,決定將這一段話記錄在他返回泰拉後會向憶錄使協會提供的文本里。
他看了一眼佩圖拉博:「有些人為你們的情況感到焦急,比如馬格努斯,有些人則因為臨近了他們的時間,而格外關注你們這兒的近況。」
「他們的時間?」荷魯斯不明所以。
「最初的和最末的,」莫爾斯說,沒有當即揭示謎底。
佩圖拉博立刻聯想到工匠代指的那兩名角色,鋼鐵般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瞭然。
而洛嘉好奇地觀察著他始終關注的鐵之主,不禁在心中推測這一對詞語的含義。
最初與最末?阿拉法和俄梅戛?是他的推測太過深入,還是這確實是一道關於啟示的暗示?
「你們關心哪方面?」佩圖拉博問。
「靈能方面,當然。我想知道,機械靈能頭冠能夠抵抗多少你們提及的集體靈能迴響?我需要獲取更多樣本,並據此調整我的設計方案。我已許久沒有進行適配工業化流程的靈能防具設計。」
「我的戰士們可以——」
「你等一等,洛嘉·奧瑞利安。你的懷言者不依靠頭冠都能抵抗迴響,他們太狂熱了,真的。」
工匠聳了聳肩,向後靠在另一排椅子的椅背處。由於這些座椅的尺寸為阿斯塔特設立,他可以更方便地將重心放到高大的椅背上。
洛嘉不急不緩地點了點頭,對自己的軍團得到的評價表達出一種謙遜的滿足。
「至於鋼鐵勇士,我想你會更傾向於一份數據報表,而不是信息量有所限制的口述,」莫爾斯眨了一下眼。他們之間用不著額外在懷言者的聖堂中交流,在泰拉就能完成這一切。
「當然,我會將它傳輸給你。」佩圖拉博默契地回答。
「所以,到我了嗎?」牧狼神自覺地咧嘴一笑,親切地向側面稍微斜過身,讓他的姿勢中天然的威懾力進一步減少。
工匠將雙臂環在胸前:「是的,我們想聽一聽影月蒼狼的情況,盧佩卡爾。帝皇問起過你。」
荷魯斯不像往常一樣輕易地將受到帝皇關注的喜悅表露在外。相反地,那種象徵反思的神採在他眼中輕輕地掠過。
「機械靈能頭冠的效用很出色,雖然它不能阻止我的戰士們看見它們的集體幻象,但它提供了對於真實世界的觀察視角,讓他們能夠時刻保持戰鬥狀態,不至於被幻景俘獲,」牧狼神沉靜地說,稍稍一頓,「這就是我們需要的效果,既能獲取冉丹的信息,又能進行正常的戰鬥。」
「能用就好,」工匠說,「冉丹異形的信息傳遞依賴於非語言的意識聯繫,這本身就對早早構建起語言體系的星際戰士影響能力較弱,除非有人沒構建好天生的母語框架。」
說到這兒,他笑了笑。這段理論來自於他的個人經驗。
即使是三年之前,整個遠征艦隊還未像今日一樣深入冉丹之時,他就能夠在那些星球上,感知到靈能環境中傳達的場景和信息。這固然與他的靈魂敏感度緊密相關,但也有冉丹信息本身存在形式特色的緣故。
「所以那個停頓是什麼?」他接著問荷魯斯。
「我的一些戰士說,他們在幻象中……看見了第二軍團的戰士。」荷魯斯·盧佩卡爾語氣低沉,「異形卑劣的騙局。」
「具體的內容?」
「第二軍團正在與其他任何當地生物對抗。如果數量足夠多,他們甚至存在指揮。而在我們擊殺冉丹異形的繁殖體時,這些幻象表現得非常痛苦。」
荷魯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吐出時,他的氣息一陣波動。
「那不是騙局,荷魯斯,」佩圖拉博開口了,「你知道他們的真實性,也知道對他們而言,擊殺冉丹異形就是他們的職責終於宣告終結。」
荷魯斯憋了幾秒,終於嘆氣:「你說話太羅格·多恩,佩圖拉博。」
他在任何人回答之前接著說:「有些戰士還說,他們聽見了一道更高的聲音,但沒有人能夠聽清他的話語。」
莫爾斯微微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盧佩卡爾。我會和帝皇報告你們的發現——但我想,假如你們從這一現象中得到的猜測是正確的,你們也會知道該怎麼做。」
「淨化。」「終結。」「解脫。」
三名基因原體分別在同一時間回答。
「我不想替他傳什麼話,」莫爾斯頷首,「我也不知道倘若他在這兒,會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言論。但從一個帝國的編外工作人員的視角來看,就我自己而言,我祝你們的付出得到應有的戰果。」
工匠回身,遙望立於祭台之中的帝皇聖像,身影漸漸消失在聖堂的每一根光線中。
荷魯斯從長椅上站起,拍了拍肩膀,捋順他的狼皮披風。
「他是個稱職的人。」他說,罕見地給了莫爾斯出乎意料的高評價。
這並不意味著瓦爾多或馬卡多在牧狼神眼中能力不足,只是莫爾斯是這些人中最不親近帝皇,對他們也最友好的一個。
「他和馬卡多就凡人議會的事情存在分歧,莫爾斯不支持馬卡多的設想,並因此選擇主動參與人類帝國的政務體系。」
荷魯斯提了提嘴角,而洛嘉有些擔憂:「總有一日,接管祂的國度的,將是人類的議會。」
「那就留到那個『總有一日』再說吧,洛嘉。」荷魯斯拍了拍洛嘉的肩膀。
洛嘉思考了幾秒,轉而問佩圖拉博:「我的兄長,你可知道他伴隨帝皇行走之時,他曾擁有怎樣的身份?」
「沒有人知道。」佩圖拉博回答,抬手拍了洛嘉的另一個肩膀。「莊森什麼時候來?他錯過了這場短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