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過肩摔

  第245章 過肩摔

  這艘掠襲者飛艇與其他靈族的飛艇外表沒有差別,甚至內部的陳設也足夠相似。武士、僕從和少數幾隻畸人躲在他們各自的位置上,明智地對他們的執政官和陌生訪客的同行視而不見。

  光線從舷窗中滲透進寬闊的艙室內,被彩色的玻璃過濾為淤青的紫紅與令人不適的藍綠混合而成的迷惑性閃光。在光線未能照射的陰暗背景中,鐵鏈從天花板向下垂落,其中的一部分正捆綁著一具具瘦骨嶙峋的屍體,就像晾曬著有毒的干肉。

  維克特為自己選擇的座椅被半球形的護盾包裹,這不是他真正的王座,而是劫掠而來的臨時工具,因此它看起來就像任何一名老貴族會使用的王座一樣,金光璀璨,用華貴繁複的紋路塑造出刻意鋪張的優雅。

  莫爾斯等待維克特從鐵鏈的叢林中挑選出合適的幾根,將血伶人加比亞德仍在顫抖的軀體主幹,和他雪片般蒼白的柔軟皮膚,依次懸掛。

  「親力親為,是嗎?」莫爾斯問,「不需要幫忙?」

  靈族扯下一根鐵索,將鋒利的倒鉤穿過加比亞德的鎖骨與第一肋骨間的空隙,「我還沒有權力讓我的手保持乾淨,尊敬的工匠。」

  「你可以直接以名字稱呼我,維克特。」莫爾斯無聊地在艙室中央站著,雙臂環抱在胸前,右手食指敲打著左臂。「我不會因為你直呼我的名字就把你掐死……至少康拉德·科茲不想殺伱,對吧?」

  「他還不想殺我。」維克特退後兩步,不帶欣賞地檢查著他的作品,讓他的側臉和深黑的眼睛暴露在工匠的視野之內。「莫爾斯。」

  莫爾斯看著這名靈族,無聲地笑了一下。滿懷野心者在葛摩遍地皆是,維克特則是其中尤其典型之人。

  假如他現在就評價維克特為天生的霸主,那麼多半有結合對未來的剎那一瞥,才在此提前高看的意味。實際上,他看到的,更多是一個隱瞞著其焦躁不安的內心,從陰沉的表象中汲取能量的小領主。

  「數個小時前,你們口中的『瓦爾化身』收到一份敷衍的贈禮:一盒據稱被改造過的夢石,可以從亞空間的窺視中保全飄搖的靈魂。當然,禮物本身無關緊要,就連送禮的靈族現在被你掛在牆上也並不重要……」莫爾斯告訴維克特,「這件事中,唯一值得關注的,只有康拉德·科茲。他有什麼要緊之事,是不能與他的兄弟說的?」

  「如果這是一場忠誠性的測試,我不想就此在康拉德的眼中出局,請原諒。」維克特有禮地回答。

  「好吧,你通過了。」莫爾斯遺憾地說,注意到窗外有一支艦隊從葛摩的空中低飛而過,即使不用靈能增幅,也能看清艦首與猩紅的風帆中央繪製的圖標。

  「太陽教會。」維克特同樣看見那些醒目的船隻。「前往康拉德·科茲的地上塔樓。」

  莫爾斯說道:「這簡直給了我們親愛的瓦爾化身一個指路的標記,『看啊,跟著我們走就能找到科茲』……是的,科茲什麼都不對我們說,這並不代表與他血脈共通的兄弟就無法將蛛絲馬跡自行編織出答案的輪廓。」

  他停下了,「血脈共通?哦,佩圖拉博現在身上沒有一滴活著的血。」

  他難以停止地笑了起來,笑聲在一段漫長的時間裡成為了艙室內唯一引人注意的聲音來源。

  維克特沉浸在思緒中,重新評估莫爾斯的存在。

  在先前的經歷中,他將莫爾斯劃分至笑神麾下花衣靈族的劇團派系內,而將康拉德·科茲與神秘出現的佩圖拉博視作同一等級的力量——是的,科茲拒絕告訴他佩圖拉博的名字,並且用小刀穿透他的手,但這僅僅是對他刺探行為的一種嚴厲表態。

  兩人都清楚,佩圖拉博在登上葛摩的光明舞台的第一天,就在教會門口說出了他的名字。

  而當一個人將消息在黑暗之都的某個未被嚴密防守的角落說出後,這條消息就會迅速在一張又一張的嘴巴之間傳到所有需要知道的人耳朵里。

  窗外,雷鳴般的破裂聲傳來,震動著葛摩人的眼睛和耳朵。太陽教會的艦隊開火了。

  莫爾斯眺望著那片洶湧起伏的陰雲,在他的眼中維克特看不見任何多餘的情感。

  且不說感情尤其充沛的科茲,就連那台名叫佩圖拉博的機器,也能在舉手投足之間栩栩如生地模擬出許多能夠被敏感的靈族覺察的豐富情感。

  但是這名扮演饑渴的她的工匠,他觀察世界的方式就如同他並不真正屬於這片現實。

  數分鐘過去,維克特仍然沒有聽見康拉德·科茲的聲音經過廣播傳開。他心知那名盟友又陷入了戲劇性的劇本幻想之內,此時多半正在他黑暗的心智中安排一出如劇目高潮前奏一樣的復甦情節。

  科茲幾乎無意識地追求著現實橋段中能夠凸顯傳奇與崇高的藝術特徵,就好像這能證明他是一位戲劇的主演,故事的英雄,而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報喪女妖。

  一發地對空的彈藥上升,將鼓動的船帆瞬間撕裂,散落的火星頃刻點起一捧灼灼的烈火。

  莫爾斯用右手捏住自己的下頜:「讓佩圖拉博處理這一切吧。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上面。」維克特說,「維繫黑日所在的維度裂縫角度的蛛絲角狀塔。」

  「聽起來很不錯,佩圖拉博會對這種技術感興趣。」莫爾斯轉回身,「在軍事天賦之外,他的確是個醉心工藝的匠人。」

  維克特點點頭,突然話題一轉:「網道有眾多的錯綜道路,我的陰謀團掌握了其中的一部分。其中一扇大門通往考多利斯,那裡曾經被稱為瓦爾的工坊。」

  「隕落到來之前,考多利斯已被靈族相互爭奪方舟世界的戰爭毀滅,但那裡隱藏的偉大寶藏之猜想則不可動搖,正如匠神瓦爾的傳說廣為人知。」

  「這是你的禮物嗎,阿斯杜巴爾·維克特?」莫爾斯問。

  「我並不知道考多利斯上存在著什麼。」維克特坦然地給出他的看法,「我只是提供了一扇門。」

  ——

  佩圖拉博一進入建築物,就知道這不是康拉德·科茲平時會前來居住的地方。

  半倒塌的塔樓擺脫了外界街道的泥濘,並用黑曜石、黃金和雪白的大理石製成相互間隔的華麗隔板。所有的陳設都裝飾著華麗的雕刻,細長的廊柱支撐起空蕩蕩的水晶廳堂。大量雷射切割和血腥戰鬥的痕跡破壞了原有的奢靡風格,並賦予這座塔樓全新的殘損之美。

  他腳步不停,機械的腳掌輕快地踩過一地破碎的晶體和玻璃的殘渣,將這些染血的建築原材料碾碎。

  佩圖拉博順著貼牆的盤旋的台階向上,直到腳下再往上方前進的台階徹底坍塌成一地的碎石,就好似為那些死去的女戰士特意留下的諷刺性墓碑。

  他抬起頭,看見康拉德·科茲在塔樓的頂層向下望。未被炸毀的狹小空間讓他只能將自己龐大的染血身軀蜷縮在樓層的角落中,隱藏在碎石的陰影之內。

  「你來了。」康拉德·科茲咕噥著。「你找到了這裡。」

  佩圖拉博直截了當地衝著塔樓頂層吼道:「下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

  「瞞著你們?欺騙你們?玩弄權術,真假參半,借用你們的名頭,冒用你們的聲望,來獲取我可鄙的利益,在異形中攀升,取得更高的地位?」

  「不,」佩圖拉博咽下一個硫磺般嗆人的單詞,「我的兄弟!你為什麼不從這座塔里出來,一定要等著光矛炸到你頭頂上?」

  「為什麼?」科茲重複了一遍,「我可以出來,我可以在任何時候離開這座塔。」

  「那就讓我把話說明白!你為什麼不尋求幫助!」

  科茲的身體靜止不動,隨後他縱身躍下,悄然無聲地降落在塔底的碎石堆中,就像一張輕薄的紙落在地上。

  佩圖拉博估算了一下距離,同樣從螺旋的台階中跳下,他落下時的重量造成了大量石塊的進一步破碎,以及過量的粉塵瀰漫。

  科茲咳嗽一聲,蒼白的面孔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蠟質的特徵,而他瞳孔過大的黑眼則近似於某種盲目的凝視,隔著雜亂的頭髮看向前方。

  「我可以……」他低聲說,「解決這一切。」

  「並且在整個過程中讓你的兄弟對此一無所知?」佩圖拉博瞪著科茲,希望自己的表情還能鮮活到讓科茲看清楚:「我從未想到你竟然是個如此自大的人,科茲。原諒我的措辭。」

  「我們換一個地方談……」

  「不,康拉德,不要試圖搪塞我。我們意識到問題存在,就不能讓它一直延續……該死,這是多恩的台詞。」佩圖拉博因為自己隨口說出了多恩用過的語句而平添鬱悶。「你借用了我的名字,卻對你的計劃一字不提。我以為你將我當做親人?」

  是的,他的確不期待康拉德·科茲輕易地對帝國抱有好感,畢竟他甚至一直在用一個相當逆反的稱呼去描述帝皇。

  但血腥侯爵表面一字不說,背地安排一串大計劃的行為,實在是激發了佩圖拉博一些不友好的聯想。

  「我寧願面對一個羅格·多恩。」他惱火地用這句話結尾。

  科茲的眼睛睜大了。「你說誰?」

  「羅格·多恩,有問題嗎?」佩圖拉博說,「第七名原體,也是你的兄弟。你在預言裡沒見過他?」

  「不,不……我見過,」科茲的神情漸漸恍惚,初次遇到佩圖拉博時,法爾海戰的幻影再次開始在他的記憶深處翻湧,「你,寧願面對羅格·多恩?」

  「是的!他至少能把話說明白!」

  「但他那麼頑固!」科茲的嘴角滿懷厭惡地抽搐了一下,手幾乎情不自禁地握成拳,「將我的警告當成荒誕的妄言!而你……你怎麼會和他扯上關聯?」

  「為什麼不?」佩圖拉博放棄了控制他的脾氣,他不想聽到更多關於羅格·多恩的質疑,這簡直就像是聽人在質疑他自己,「他是一名出色的將領,一個傑出的皇帝,最關鍵的是他從不欺騙我!」

  科茲看起來像是剛剛生吃了一整隻曼德拉一樣絕望,初遇之日血侯冷酷而尊貴的氣度終於蕩然無存。在這片廢墟中,他的意識回歸了某個更加倔強,更加未經打磨的狀態中。

  「好吧,佩圖拉博!」他高聲說,「看來我錯估了你,錯估了我如今面對的世界!我所面臨的一切,那麼我將向你公布更多的籌謀,向你懺悔我的陰謀與惡行。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帝皇的代言人?」

  「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佩圖拉博也放大聲音,伸手指向自己的頭部,「現在理論上因為機械結構而不能確認大腦是否在正常運轉的是我。我以兄弟的名義來將你從一次襲擊中解救出來,難道這破壞了你的計謀嗎?還是我無意中侮辱了你珍貴的尊嚴?」

  「吾之內心自對汝所作所為滿懷感激之情,尊貴的兄長。但這又能改變何事?吾何必以情誼為要挾,強迫一位基因原體介入靈族那污濁而乏味的權力鬥爭,令汝等對吾更添厭惡之心!」

  「我幹什麼要厭惡你?」佩圖拉博著實驚詫,「你難道計劃用葛摩進攻泰拉嗎?」

  「絕無可能!不過是汝面前之人敗績累累,不堪一顧,屢屢行差踏錯,言不及義,不能如他人般得人心,顯赫一時;吾之存在,不過一文不值,萬般辛勞往往終歸徒勞,厭倦不絕之自我鬥爭,疲於永不滿足之己意;常懷此深沉自厭之情,更是引人憎惡!」

  「你在描述誰?」佩圖拉博感受到他的機械元件在應該是腦子的地方尖叫,「你自己嗎?一個兩手空空,卻能在異形的罪惡之城建功立業的人?不……你在描述預言中的自我?」

  他懷疑地擰眉,心中產生了更多的猜測:「你看見我們厭惡你。」

  康拉德·科茲的神情回歸平和。「我不確定。」他安靜地說。

  佩圖拉博被氣得笑了出來。他開始覺得這是一個什麼該死的性格測試,被眼前這腦子裡複雜的彎彎繞繞比羅伯特·基里曼多上十倍,比羅格·多恩多上一百倍的傢伙設計出來,專門用來探測他的最大容忍度。

  「以及,感謝你的援助,佩圖拉博。」康拉德·科茲繼續說。

  「好吧,康拉德·科茲。」佩圖拉博惡狠狠地咬牙,「我從不無償地工作,所以我要索求兩樣報酬。」

  康拉德挑起眉,嘶聲說:「請講。」

  「其一,消息共享。以及給我學會尋求幫助,有什麼要求就提出來,否則我不會再容忍你私自借用我的名字的行為。」

  「好。」血侯輕聲說,「其二?」

  佩圖拉博靠近了康拉德·科茲,做出握手的邀請。

  當康拉德伸手時,他突然抓住對方胳膊,機械手臂緊貼科茲的身體,迅速轉身,將他對著自己的肩膀上拉,並以自己的肩膀作為支點,立即彎腰一甩。

  科茲仰面砸到地上,呻吟了一聲。

  「你沒有預言到這個,對吧?」佩圖拉博說,拍了拍他的手。

  「沒有……」科茲躺在碎石堆里回答。「那麼,你對此滿意嗎?」

  「對什麼滿意?一次成功的過肩摔,還是你這名兄弟?」

  他想了想,在科茲旁邊蹲下。「都不滿意,康拉德。」

  「我改不了。」科茲的黑眸中閃爍著幽暗的光澤。

  「這也不會是我的要求,」佩圖拉博說,「你不如先給我列一張計劃清單,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接下來我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去無意地將你那見鬼的大計劃毀於一旦。」

  科茲露出一個笑容,這種相對真誠的表情由他來做,總是顯得扭曲。「向你致謝,我的兄弟。」他再次說。

  一些無關緊要的吐槽:

  年表m33才搞出無限迴路的silversoul在終與死2的時期已經出場;同樣是m33的花豆跳舞在小說文本中也出現在帝皇上馬桶之前;結合豆芽年表總體年份後移的現象,令人懷疑黑圖作者心中是不是認為此時軟弱親族們已經把這東西搞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