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龍虎玄元,龍蛇起陸

  第56章 龍虎玄元,龍蛇起陸

  只聽轟隆一聲,聲震群山,那處天尊雕像,忽然炸裂開來。許許多多的石塊、泥巴、木片四散而去。一道人影,從中宛若破殼般沖天而起,像只大鳥,遮天蔽日。正是鹿塵。

  他一襲破布衣衫,渾身骯髒污穢,唯獨一雙眼睛閃爍發光,象徵他總算破關而出,破功有成。但他並不興奮,也不開心,他出來後的第一件事是:

  ——怒嘯!

  鹿塵身影起落,似猿如雁,直往山上,一路奔走,朝天高叫尖嘯。聲音撕裂長空,震懾全山上下。

  山上眾軍聽了,只覺得心神不寧,似有滅頂之災降臨。而一嘯未絕,第二嘯跟著送出,然後是第三第四,嘯上加嘯,威勢倍增,霎時間猶如千軍萬馬,鋪天蓋地的奔騰而來。

  「這……怎麼回事?剛才那三聲大喝,還有這長嘯……內功如此深厚!?」山上,領頭的大驚失色,「莫非小王爺要找的那人就在此地?哎喲,趕快報告上面!」

  他連忙指揮手下,匆匆忙忙收攏隊伍,準備迎敵。

  等到鹿塵上來,數百人的軍隊,已經是前前後後、規規整整,列在他面前,軍容肅穆,軍陣嚴謹。

  數百人與一人,在一個呼吸間對峙。

  然後便無需多說半句話了,鹿塵要殺他們,他們亦要殺鹿塵,雙方在見面的那一刻就決定碰撞。鹿塵將步伐放慢,不再疾行,而是緩步迫近。他衣衫襤褸,破布片片,類似爪牙般條條纏繞身旁,被風吹動,似一頭人立的蜘蛛。

  在此前,東安山有三聲大喝,一聲比一聲更驚天動地,之後又是長時間電閃雷鳴、狂風驟雨的嘯叫,真是一刻安寧也沒有。

  直至此時,卻又到了另一種極端,安詳靜謐得可怕。

  任何軍隊,弓手弩手,永遠能對武者造成最有效的威脅。鹿塵自然也看得到那層層疊疊槍兵刀兵盾兵之後,密密麻麻的箭矢與弩口。

  「槍來!」

  鹿塵隔著幾十丈距離,對一個小兵做抓握狀。士兵手中有槍,雙手把這槍握得發白髮緊,本該刺向鹿塵。但不知道怎麼了,鹿塵一伸手,他便情不自禁,大喝一聲,將長槍投擲出來。

  這變化突如其來,沒人能想得到。

  不過,這小兵雖有一定煉體底子,但也不可能直接跨越數十丈距離投擲一桿槍。長槍飛至一半,就要墜落。

  在這時,鹿塵五指一勾,似乎手指和槍身間有無形的絲線,長槍在將落地時憑空又起,再旋轉著,直至落入他的手中。

  鹿塵單手橫握槍身中端,忽然一抖,手上鬆開再握住,長槍似閃電般一滑,他的手再握住時,已在槍身尾部,長槍亦變戲法般,由橫轉而成豎。他單手抓著長槍底部,將其高高舉起。

  長槍如龍,筆直入天,鹿塵手上一扭,槍身抖震,那槍上的紅纓陡然綻放,成了一朵渾然的圓,並迎風而大,大大大大大,幾如一輪烈日。

  下一刻,機括響動、弓弦反彈,聲音不絕於耳。

  箭雨臨身,鹿塵只將手一松,長槍自上而下滑落,另一隻手伸出去,雙手猛地握槍,槍身豎直向上,凝固著不動,仿佛一場祈禱。

  即使因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看不到他面上表情,卻令任何人可感覺到,那是一種和尚道士般的虔誠,熱誠,甚至是信仰。

  這一次破功而出,對鹿塵最大的收穫,是從五毒六陰惡火妙籙中,窺見了大三合宗師如何看待世界的一些角度與知識。

  這些知識,對普通後天武者而言太遠,因不能理解,反而成了「毒」或「污染」。但對「心海」不同,它不怕毒,也不怕污染。只要給它時間,鹿塵就此成為了世上第一個後天接觸大三合境界的人。

  如是七日,他終於梳理一切,創造出一套「龍虎玄元功」。這套功夫總集了龍吟觀想法及虎嘯元精拳,能夠同時精、氣、神三修。但更重要之處在於,它能逆轉心神導向精、氣的過程,徹底解決五毒六陰惡火妙籙的危害。

  如此一來,這中毒對鹿塵而言,反而成了一種好事。

  打個比方來說,鹿塵本來是慢慢從「心海」中挖掘煉神修為,雖然穩定,卻不及現實變化。後來有了第一毒這麼個搶劫犯,把鹿塵本身的煉神修為取走之外,亦對「心海」下手。而鹿塵奪回來這筆財產之後,卻不用還給心海了。

  鹿塵曾擔心這樣會否令「心海」受創,可再轉頭一看,「心海」好像也未有半點虧損。那大海還是那般汪洋恣肆,無有邊界。

  「龍虎玄元功」的最大特點,在於強調「三花聚頂」,即精、氣、神三者始終保持水平如一。以至於其中任何一者,即便有了進展,也不會完成突破,三者牢牢鎖死,欲進則齊進。

  以當下為例,鹿塵此次精、氣、神,均達到二品修為。但老實說,他自信先天之下,並無任何人是自己的對手。也許,就連瞎了眼睛的梅超風,自己也有挑戰的可能。

  除最關鍵的龍虎玄元功外,「心海」還吐出許多附屬邊角料。

  比如接下來這門「龍蛇起陸」槍法。

  其運勁源自於烏日神槍,心法取自於「心不動龍吟觀想法」,而核心本質……卻來自於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忽然他身體急顫,在眨眼間雙手發力,連續震動三次。

  第一次震動,無聲無息間,周圍的氣流為之一顫。

  第二次震動,地面上無聲無息下沉半寸。

  第三次震動,他不動了。

  然後長槍卻瘋了,亂了,狂了。

  似乎通了神,如同著了魔,這一柄本屬於金人的長槍,在他手中有了自己的生命,竟至於產生了一種掙扎扭動的錯覺。似乎成了一條活起來的巨蟒蛟龍,意欲脫手而出,再不為任何人所控。

  嗖一聲,長槍沖天而起,飛射而去。

  半空中電芒一閃,過處氣流一清,被劃出一道亮麗的豁口。

  鹿塵緊隨其後,飛騰而起,雙腳連環踩踏,似半空中有無形的台階,一步一提,很快追上了長槍,一把抓了上去。

  即使如此,仍給人一種感覺,他是被長槍帶著翻雲覆雨、蹈海滔天,雙手似緊縛、如牢鎖,也不過是在盡力壓制這條蛟龍的凶性,壓制這頭巨蟒的蠻橫而已。

  這時候,半空中已有鋪天蓋地的箭矢來到,形如狂風驟雨,眼看將他連人帶槍,一起淹沒。

  但他飛身而來,不退反進,槍如龍而人降龍,擋者披靡、所向無前。

  嗖嗖嗖,箭矢如同洪流,卻有人可逆流而上。槍尖過處,當空一個橫掃,赫然有席捲六合、橫掃八荒的氣象,打頭的箭矢無不被摧折打退。

  更多箭雨前仆後繼而來,同時槍法變化,也更加自如。長槍在雙手之間揮舞跳躍,劇烈旋轉,掃、挑、打、刺、撲、壓……一連串動作變化無礙,成了箭雨里的風暴,亦是白紙上的墨跡,揮毫潑灑,肆意塗抹。

  數輪齊射下來,均無人傷得了他。他如縱橫蒼穹的一道閃電霹靂,摧枯拉朽,披荊斬棘,宛若風雷忽起,暴涌狂卷,令人難以反應,縱跳起落之間,不一會兒行至軍陣之前。

  「不能讓他入陣,絕不能讓他入陣!」

  他神威無敵,看得人目瞪口呆,唯有久經訓練的親兵緊急指揮吆喝。啪啪啪,軍隊前方,上百帶盾甲士立時聚攏,彼此配合,形成了一堵城牆,護在軍前。爾後又有各種刀斧手、長槍兵,層層疊疊躲在盾兵之後,探出兵刃,成了頗有章法的陣勢。

  既已短兵相接,箭雨適時一止,天地倏然一空,在消散的密集箭雨之下,顯出一道身影,突然閃來,手裡持槍。卻分不清是人攜帶著槍,還是槍牽扯了人。

  面對軍隊,世上高手總有辦法。有的如游魚擦身而過,永遠差那麼一點逮著。有的如飛鷹掠空滑翔,伸直了腦袋也夠不著。但這來人既非游魚,也不是飛鷹,而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

  他選擇正面對抗。

  只聽彭一聲,雙方相撞,均沒半點逃避及躲閃,純是最猛烈的力量對擊。

  長槍遇著了人,似巨蟒更狂,如蛟龍更瘋,但見過處,無不擋者披靡,或掃或挑,一個輕輕動作,便有五六人飛了出去。

  有的飛上九十丈高,七八丈遠,便被摔死。也有人一被長槍磕著碰著,勁力打在盾牌上,連著骨肉一起支離破碎,當場嘔血。也有的中了一槍,刺中重甲最厚處,甲冑沒事兒,人卻成了肉糜。還有的長槍凌空一點,整個人便當場爆炸。

  各種情況不一,只知死傷慘重。殺不得一會兒,已留下超過一百具屍體。士兵們自然士氣大潰,心膽俱碎,進入到四散而逃的階段去了。

  於是,鹿塵贏了。他以寡凌眾。且以少欺多。更以一勝多。

  鹿塵無心對小兵趕盡殺絕,只追上那幾個衣著最豪華的大官,將其一一用槍扎死。那些剛剛搬上馬車的金銀珠寶,自然沒人能帶走。除此之外,這些個狗官來此斂財,還帶有一輛享樂用的隨行馬車,車內有酒有肉。

  鹿塵將酒肉搬來外邊兒,找了塊石頭,坐在那靜靜吃著肉,喝著酒。他神色平靜,目光幽幽,守著那一堆金銀財寶,也等待著兩人。

  兩個因為他必須要殺,所以也必定會死的人。

  ……

  忽然,鹿塵拍拍手,喃喃自語,「來了?」

  說完,一抬手,單手拿起旁邊的長槍,猛然一甩。

  嘩啦一聲,半空中傳來尖銳刺耳,撕裂空氣的呼嘯聲音,似有一道轟雷炸裂。長槍化作無法形容速度形態的閃電,精準插入數十丈外的位置。

  這時候,恰是完顏康和歐陽克登上山時。

  鹿塵感應得到他們,他們自然感應得到鹿塵。雙方雖然隔著阻礙,卻能把握彼此的動作。

  完顏康上山前的一刻,覺察到了什麼,心生警惕。但鹿塵這一連串動作之快,根本目不暇接,只是心中一下不妙,沒能反應及時。

  忽然之間,腳下土地一顫,聽得到一種極劇烈的鐵石交鳴的聲音,一道白光閃過面前,轟然炸裂下來,土石飛濺。

  他臉色一黑,立住不動。歐陽克站在他旁邊,雙眼露出極興奮的神色。

  完顏康面前三寸位置,閃電已被還原為長槍,卻已入地一尺,仿佛亘古便在此地。在長槍槍身上,正冒出一縷縷煙氣,往上飄飛。那是速度過快,摩擦空氣,令鐵做的槍身上溫度極高,空氣一打在上面,立刻燃燒殆盡,化作飛空的煙流。

  許久之後,完顏康對歐陽克道,「我忽然想起來了,我之前就見過他。那天,我用這一招,殺了個蒙古人。於是,他現在要用這一招羞辱我。你看,這上面布滿『烏日神槍勁』,一觸即爆。」

  歐陽克道,「這麼說來,我們要上山,只能讓開。」瞧他的口氣,讓開仿佛也沒什麼。

  完顏康很認真的說,「讓開了就輸了。」他走上去,一伸手,拿到那把槍。

  山上,鹿塵哦了一聲,站起了身子。

  在他視野里,漸漸走上來兩個人,完顏康面色痛苦,咬牙切齒,身上本來有把槍,手裡又拿起了剛剛那把槍,他是顫顫巍巍走上來的,但終於還是走了上來。他看到了鹿塵,抬手一甩,嗖一聲,將長槍投擲回來。

  鹿塵隨手接過長槍,握住的瞬間,狂暴洶湧的內力炸在他體內,手指不自然彈動了一下,又按捺下去。直到此時此刻,他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在面臨強敵、戰鬥時,他終究還是那個愛笑的少年,這是遮掩不住的。

  歐陽克反而是太會遮掩,他時時刻刻面帶微笑,微笑似乎成了他臉上虛假的面具,其實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很嚴肅。

  三個人對視起來。

  鹿塵說,「你們把我的朋友害苦了。」

  完顏康說,「你也把我害苦了。」

  歐陽克說,「殺了伱,我還會去害其他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