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初的荒原

  在某個時刻,流夢礁的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沉悶的炸響。先是如同夏日大暴雨時的悶雷,然後,巨大的轟鳴聲在每一個人耳邊炸開。

  鼓膜刺痛,有一瞬間的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世界都似乎陷入了沉寂,連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

  然後,又是在某一瞬間,流夢礁的人們發現自己又能聽到聲音了。

  也是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其實身周的人都在驚慌失措地問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人在驚叫自己聽不到聲音了。等聽覺恢復後,又是一波勝過一波的聲浪。

  有人在驚呼,有人在慶幸,還有人指著天空說你們看那是什麼。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在從眾心理的影響下,幾乎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流夢礁深藍色的天幕,此時正籠罩著一片紫色的粉末。兩種顏色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倒是給冷清(多了這麼多人,其實也沒有特別冷清了)的流夢礁,增添了一絲夢幻的氛圍。

  「哇,這是什麼特殊活動嗎?還挺好看的。」有人喃喃地說著。

  但這並非是什麼特殊演出,而是致命的危機。

  一個褐發戴眼鏡的男人混跡在人群中,他是為數不多還保持著警惕的人。在那些粉末——其實就是蟲翅抖落的鱗粉——出現前,他就已經握緊了手杖。而在鱗粉出現後,手杖已然揮出。

  黑洞出現在了漫天的鱗粉後,吞噬了一部分從爆炸中逃脫的蟲子。

  同樣在清理逃出的蟲子的還有姬子的無人機,她仔細查看著從無人機傳回來的情報,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之前在列車外面,被她的無人機擊落的東西,果然不是蟲子,而是幻覺。

  被擺了一道啊,當時情況危急,還真以為是大軍壓境呢。

  姬子對留在列車上的有蘇和帕姆的安全,又多了了幾分信心。

  ——話是這麼說,但真要完全放心也不可能,姬子想到這段時間有蘇的表現,就不由得捏了把汗。

  清理過一波從憶質空洞裡飛出來的蟲子後,天空暫時變得清爽了一些。緊接著,天空中再一次下起了籌碼雨。

  有親身經歷過之前「黃金的時刻」的驚天一刀,和金光燦燦籌碼雨的人,下意識又開始四下尋找想像中的刀痕,只是一無所獲。

  他們和周圍不明就裡的人說著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大部分都誇大了事實,只是對黃泉拔刀的描述倒是驚人的一致:恐怖。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看到砂金再度換上當初和列車組對戰時的那身衣服,三月七的表情是說不出的複雜。

  她沉重地想:梅開二度,但最想親眼看這套皮膚的有蘇不在現場。不妙,大大滴不妙啊。

  三月七拍拍落地、解除變裝的砂金的肩膀,「你,絕對不能把今天換了皮膚的事情泄露出去,知道嗎?」

  還是頭一次被三月七這麼接近,砂金一開始有些愣神,聽到這番話後,開始頭腦風暴,很快就明白過來三月七是什麼意思了。

  想到有蘇可能會有的反應,砂金鄭重點頭:

  「我都明白的,你放心。」

  兩個人目光交匯,來到匹諾康尼、打了這麼多次交道後,頭一次如此惺惺相惜。

  ——有蘇,恐怖如斯!

  和砂金約定好保密,三月七才琢磨起了如何隔絕那些鱗粉的影響。

  她是不太懂簡單的化學物理學知識的,所以想不到鱗粉的質量問題。三月七隻是特別希望有個好用的吸塵器,能把所有鱗粉都吸走。

  「還是科技改變生活啊……流螢小姐不知道怎麼樣了,希望人沒事。」

  三月七的話題很跳躍,但經歷過有蘇更加跳躍的腦洞的砂金能完美接上話:

  「或許,公司可以開拓更多的日化部門……我曾聽聞,星核獵手每一次行動,都有內部劇本。相信流螢小姐可以逢凶化吉吧,否則,我想不到獵手會願意在這種地方,就放棄一位重要的同伴。」

  他確實很會安慰人,三月七聽罷,總算是勉強打起了精神。

  少女將鱗粉連同周圍的空氣凝結成冰,一邊應和著砂金的話:「那你消息還挺靈通的,也對,公司嘛。不過我怎麼覺得,聽上去,你不怎麼看得上匹諾康尼啊?」

  砂金微笑:「沒這回事,只是在這裡受了點傷,遷怒也是人之常情呀。」

  問題是你是這樣的「正常人」嗎?完全不是吧?三月七覷著砂金的笑臉,默默把這句吐槽,咽回了肚子裡。她打著哈哈:

  「啊哈哈哈,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討厭這裡,討厭這兒的人呢。」

  三月七的直覺總是十分準確的,她又一次無心之中,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砂金搖頭表示自己並不討厭這裡,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他只是……看到了不同的未來,見到了熟悉的眼睛,和——

  稍微,有些被勾起過去回憶的不快罷了。

  但砂金是專業的打工人,不會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工作進程。

  ——果然還是儘快和那個巡海遊俠聯合,行動起來,把市場開拓部的那個傢伙拉下馬吧。

  他漂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

  同一時刻,一處真的無人踏足的荒原之上,虛弱的有蘇,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腦袋,連帶著腦仁都在疼痛,每一塊零件都在叫囂著罷工,但又在治療後,勉力維持著運轉。

  和有蘇的慘狀不遑多讓的,還有流螢。

  對方的機甲早在爆炸中,為了護住她而破爛得不成樣子,自動褪去。如果不是在半空中遇到了同樣在表演自由落體的有蘇,這姑娘必死無疑。

  ——不,這也說不定,有蘇在憶質空洞裡放了最後一枚減輕空洞影響的裝置(拉扎麗娜出品),說不準沒有她,流螢也能頑強地醒過來,活下去。

  再說了……

  有蘇淡紫色的眸子,冷淡地注視著流螢,仿佛能透過表層皮膚、血肉,深入這姑娘的身體內部一樣。

  有蘇在那身體內部,「觀測」到了熟悉的波動。

  ——簡直就像她之前「內視」時,看到自己腦子的感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