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醒了,真醒了

  有蘇此時還孤零零一隻狐地躺在憶質里。

  沉底的狐狸面容安靜,隔著藍色的憶質,她的臉色蒼白,原本如同枝頭新綻花瓣的唇色也白了,整個人都像是從雪堆里出來似的。

  那種偶爾會在有蘇身上流露出的非人感,再一次出現。只是這次的存在感異常強烈,使這位常見的狐人變得迥然於眾人。

  有蘇的九條大尾巴在「水」中張牙舞爪,威風凜凜。一些裹在她身上,另外幾條卻是做足了防禦的姿態,以便應對隨時可能抵達的危險。

  白髮狐人的口鼻都沒有呼吸的痕跡,胸口的起伏更是近似於無。假如有人看到這時候的她,說不準會把她當做泡在福馬林里的屍體。

  ——或者海里的禁婆?

  但儘管如此,就算如此,誠然如此,她依然是美麗的。笑起來就如春花般燦爛,安靜的時候就是古典仕女圖,就算泡在水裡,也不過是多了點非人的美。

  有蘇是繼承了爹媽美貌的漂亮狐狸崽,砂金聽過許多人說自己長得好看——其中也包括了有蘇,只是他現在記不得這個了——但他覺得,有蘇是她自己口中的臉蛋天才。

  砂金一步步從池子裡走出來,懷裡抱著一個沉睡著的少女。

  真理醫生(天吶他居然還在!)雙手抱臂,矗立在池子入口處。見狀,就往旁邊挪了挪,給抱著人的砂金讓出條路。

  「你一直很在意那池子,就是為了她?」

  真理看著有蘇被抱起來後,重新恢復呼吸的樣子,挑挑眉,問。

  砂金開玩笑:「就不能是我真的想養一隻撲滿嗎,教授。」

  教授先生嗤笑:「想養狐狸倒是有可能。」

  砂金聞言,露出思索的表情:

  躺在池子底下,沒有人找,感覺快要死了但被自己救了出來……結論,說不定真的可以家養。

  他於是露出了純然無害的微笑:「那也不錯,她能陪我很久呢。」

  真理醫生:……

  嘖。

  真理醫生的語言系統依然穩定,穩定的辛辣:「那就該地位輪換了,想想看,狐人會對你的後輩說起你的糗事。」

  砂金一攤手,「又或者,我根本沒有能讓她揭短的後輩。」

  真理醫生被噎了一下,扔下一句「隨你」,就回到了艙室中。他還有和螺絲咕姆的約,在這裡耽誤一會兒,已經是極限了。

  砂金看了看四周,把有蘇抱到了甲板一側的躺椅上。

  剛好,現在飛艇上的人不多,緊挨著的兩張躺椅都空置著,方便了他的行動。

  不過砂金倒是沒躺,反而是坐了下來,開始觀察有蘇。

  他覺得眼前的狐人十分眼熟,卻沒在記憶里找到任何一個可以和對方匹配上的對象。

  砂金不懷疑這種熟悉感,卻開始質疑起自己的記憶。

  人腦是最精妙的地方,但能對這個地方做手腳的人……或者生物,在這個宇宙中,從來不少。

  砂金,一款不懷疑直覺,也不懷疑被「打撈物」,直接開始思考誰對自己動了手腳。

  金髮青年的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流光憶庭的憶者,那位黑天鵝小姐。但鑑於他們的合作還算愉快,對方也並非是熱愛看樂子、並且勇於親身上陣製造樂子的類型,砂金又把第一個懷疑對象排除了出去。

  他的主要懷疑對象轉移到了匹諾康尼的當權者身上,「家族」或者「秩序」的殘黨?又或者是在哪裡遭到了暗算?

  按理來說,砂金身具「存護」之力,就算真的被其他命途行者影響,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毫無所覺。

  但他的基石碎了,鬼知道這會帶來什麼影響。

  砂金盯著有蘇陷入沉思,卻也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在對方身上。因此,在有蘇的眼皮開始翕動時,砂金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他看向有蘇的眼睛,少女的眼皮艱難地掙扎了好一會兒,終於,在某一刻徹底睜開了。

  接下來,那雙漂亮的、仿佛凝著一層經年不化的霜雪的紫色眼眸,就撞入了砂金的視線里。

  砂金聽到了一聲仿佛來自遠方,又好像近在耳邊的鼓動。

  有點奇怪,但不算抗拒。砂金神色莫測地看著已經褪去了迷茫之色的倒霉狐人。

  ——躺在池子裡無人問津,直到他出現,帶走她,可不就是倒霉嘛。

  有蘇睜開她的眼睛,先是有些茫然,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方,還有點納悶為什麼砂金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咋回事啊!這個人的眼神好陌生!

  根本就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樣子嘛!

  有蘇才甦醒,還沒來得及理清腦子裡紛亂的思緒,就又遇上了一個難題——

  她親愛的朋友,公司總監,代抽之神,歐皇本皇,砂金,不認識她了。

  有蘇:……

  啊?

  [麻了,毀滅吧。你最好不是在和我開玩笑,不然我會真身上陣寫你和真理醫生的高h囚禁同人!]

  砂金聽到前半段,還在思考這人在搞什麼,腹語表演嗎?聽到後半段,他的眼神就變了。

  先是懷疑人生,再是驚訝,之後變成了茫然,最後才是醒悟。

  砂金的眼神變化沒有怎麼掩飾,有蘇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這人又想起來了。

  有蘇笑眯眯:「嗯哼,我·是·誰?」

  砂金:……

  砂金頭一次在面對有蘇的時候,有點汗流浹背了。

  有蘇繼續:

  「想趁機養狐狸,嗯哼?」

  砂金汗流浹背again。

  有蘇最後一錘定音:「你,給我炒倆菜。」

  砂金呆滯:「啊?」

  有蘇可憐兮兮捂肚子:「好餓,上飛艇之後我什麼都還沒幹呢,東西也沒吃。」

  砂金:行吧。

  他端著一托盤的食物飲料回來時,有蘇似乎正在端詳著什麼東西。見到他過來,有蘇也沒有把東西收起來,反而大大方方地亮了出來,給砂金看。

  還挺擅長鑑別古董珠寶的總監先生低頭一瞧,察覺出不對:

  「這是……哪兒來的玉佩組?做工有些古樸,和現有的仙舟風格不太一樣。」

  有蘇笑著回他:「我媽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