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小鳥在有蘇的注視中起飛,往湛藍爵士所在的流夢礁飛去。
有蘇注視著它的尾羽,直到小鳥輕盈地消失在視野之中,才收回視線。接著,她困惑地摸摸下巴:
「摺紙小鳥還能跨時刻到處亂飛的嗎?」
「什麼?」
有蘇搖搖頭:「算了,我大概知道拉扎麗娜去哪兒了。」
砂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無情的提問機器,但還是要問:
「哪兒?」
有蘇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笑了一下。
砂金覺得這個笑容有點不懷好意。
有蘇扯起了別的,聽上去和砂金的問題毫不相干的東西:「我記得公司是隸屬「存護」的勢力沒錯吧?」
砂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毫不遲疑地點頭,有蘇一拍掌。
啪!
清脆的聲音在走廊里響起,兩人由有蘇帶路,向有蘇記憶中的那個房間走去。
「那就很好理解了。」一邊走,有蘇一邊說,「星之前是怎麼跟我說的來著?」
砂金終於無法忽視內心那種不妙感了。
「一切獻給琥珀王?」有蘇故意拖長了每一個字的發音。當然,她不是要冒犯「存護」星神的意思,也不針對公司對「存護」命途的踐行。有蘇就是單純地想調侃一下砂金而已。
顯然,砂金也理解了有蘇時不時冒出來的惡趣味。他沒有過多的反應,有蘇自然就覺得沒意思,消停了下來。
「簡單類比一下,拉扎麗娜她把一切獻給匹諾康尼了。」
「不是「開拓」嗎?」
「這麼說也沒錯,但她的「開拓」在選擇下車的那一刻,就已經是這顆星球了。」
有蘇停了下來,砂金跟著停下腳步。
「到了。」
視線盡頭,是一幅畫。
有蘇第一次見到這幅畫的時候,它還是常見的那種會通往夢境空間的風格。但現在的第二次見面,它卻變成了一幅肖像。
——是拉扎麗娜在群星下微笑的模樣,開朗明快,一如每一個在星穹列車上的過去,和帕姆的記憶完全重合。
「這個世界上有兩樣東西值得我們仰望終身,我們頭頂的星空,和心中的準則。*」
有蘇輕聲念著不知從哪本書、哪篇文章里看到的文字,然後伸手,去觸碰那幅肖像畫。
「星空就在這裡,所以——」
被她碰到的地方,開始散發紫色的光芒。最初只是一陣幽光,接著越來越強烈。最後,那雙白皙的手,從畫中的星空里,摸出了一枚憶泡。
全程砂金都只是沉默圍觀,完全沒有參與進去。直到有蘇真的捧著憶泡轉身面對他了,砂金臉上缺失的表情才再度回歸。
「這是……」
「前輩的饋贈之三。」有蘇這樣回答。
「二呢?」
有蘇:「拉扎莉娜之死。」
「聽上去可真像是什麼地獄笑話。」
「很可惜,是真正的地獄也說不定呢。」有蘇現在忽然就顯得很沒有幽默感,不,又或者說,她已經是真正的地獄笑話大師了。
砂金聳肩:「這我可沒法反駁,但截至目前為止,我依舊對這位前無名客小姐一無所知。」
「她……是個英雄,先驅,和執拗的學者。」
有蘇這樣評價,搞得砂金都真切地疑惑起來:她從哪裡知道的這些?據他所知,拉扎麗娜雖然留下了一些研究札記,但有關她本人的記載實在是寥寥無幾。難不成是之前那位「獵犬」告訴她的?
有蘇看向他,邀請:「想知道的話,可以親自來看看,到憶泡里。」
「這可是拉扎麗娜特製,多人聯動憶泡,特別參考是冥想盆!」
那是什麼……砂金本來是想問的,但看有蘇終於打起精神來的樣子,又覺得算了,好像也沒什麼必要,反正有蘇也已經說明了憶泡的功效。
「那就去看看好了。」砂金同意。
……
這枚憶泡不是截取了一小部分記憶片段,而是經過整合的,有著相當完整的邏輯鏈,也遵循著時間順序。
就像是經過剪輯一樣,看這枚憶泡,好像在看一場電影。
[還是科幻片。]有蘇暗暗地想。
最初一閃而逝的,是拉扎麗娜在星穹列車上度過的一小段美好時光。那段時間太過短暫,好像一顆從天際划過的流星,留下了一些印象,卻轉瞬即逝。
接著,就到了下車之後。
和匹諾康尼的反抗軍並肩作戰,研究憶質,抵禦蟲災,聯繫能合作的一切力量,如此循環往復。聽上去很枯燥,但中間又夾雜著令人愉悅的日常。
談笑,暢聊未來和理想,以及在研究匹諾康尼的憶質問題時,鬧出的各種笑話。
以及——
劣質糖漿勾兌出來的,用來安撫反抗軍情緒的蘇薩水。那是貧窮年代難得的安慰劑。
有蘇的視線在那明顯和復原後的蘇樂達不同的飲料上掃過,假如不是過分敏銳的話,砂金根本不能發現有蘇那一瞬間的異狀。
他暗自記下這點奇怪的反應,和有蘇接著看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拉扎麗娜獨自前去探索夢境荒野時,消失在了憶質的黑洞之中。她什麼也沒能留下,又好像把自己的一切都留下了。
「這就是結束嗎?」
「你想這是結束嗎?」
簡短的交談結束,第二幕開始了。
眼前的黑暗逐漸褪去,視野里逐漸出現了一幅畫面。那是蟲,鋪天蓋地的蟲群,它們震顫著翅膀,口器鋒利,眼珠中閃著渴望的寒芒。
有蘇和砂金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睜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接著,那幅可怕的畫面也消失了。
原來,剛才的是夢。
仿生人會夢到電子羊嗎?那藉由電子技術和記憶留存下來的「人」,還會做夢嗎?
拉扎麗娜睜開了眼睛,眼前是「隱夜鶇」家系前任家主格拉克斯的臉。
此時距離她失蹤,已經過去了好些年。她無法離開摺紙大學,不能離開夢境,也無法對「現實」做出改變。她甚至沒有辦法提醒唯一還活著的那個同伴,小心蟲群。
拉扎麗娜成了一個「幽靈」。
有蘇輕輕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