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我再說得直白一點,星期日先生。」
「旁人弱小,也不是你替他們做出決定的理由。」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有蘇想起了……她的過去。
並非是在羅浮度過的日子,也不是穿越前的孤兒院,而是真正的,屬於有蘇的過去。
在那些龜甲、青銅器、古樸的象形文字和紋飾的背後,是文明、塵囂、背叛和忠誠,兩種思想,和……有蘇的家。
回不去的,才是故鄉。
細究起來,有蘇原來還是個公主、帝姬。但她和她的母親一樣,是只九尾狐狸,出生就是狐狸,因此被瞞了下來,也沒有被冠上她父親的姓。
有蘇出生在山河飄搖之際,父親忙於和大小貴族、諸侯扯皮,因此她才能被母親不怎麼費力地瞞下來。
她本不該出生的。
但她的母親,有蘇氏妲己,縱然是被強詔入宮的,卻在發現她的父親並不像傳言中那樣殘暴不堪、毫無長處後,真的喜歡上了那個人。
所以有了有蘇這隻小狐狸。
但有蘇氏,蘇國,在她母親的努力下,倒向了她的父親。
這就是禍端。
上古……或者不算太古?這些姓氏除了代表權利地位財富,也通常代表著……一些神秘的力量。
有蘇氏正是如此,這一族,全是狐狸。主支只族內通婚,保存九尾血脈,女兒外嫁,卻從未有生出過狐狸崽子的。
有蘇是個意外,所以她被送回了族內。
但西岐,也就是後來的周朝,舉著大旗反了。
旗幟鮮明地站在帝王這邊的有蘇氏,遭了大難,族人死的死,傷的傷。在牧野之戰後,商朝氣數已盡,和王朝深深綁定的有蘇氏,也逃脫不得。
但那時還是只幼年期的小狐狸,沒有自己名字的有蘇是不一樣的。族內最擅長窺伺天機的狐狸們用自己的性命,探出一條,也是唯一一條生路——
把妲己的小狐狸送走,送到……世界屏障之外,帶著族內的大部分珍藏。
然後,小狐狸有了名字「有蘇」,是氏族的名字,也是她的姓氏名字——在從前,她們那樣的貴族,名字姓氏無一不可或缺。
將全族希望寄於一人身上,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這樣的話,有蘇作為唯一的那個倖存者,既得利益者,是說不出口的。
但有蘇想,如果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如果沒有將軍、彥卿、列車、砂金青雀這些朋友,她情願自己留下。
她過去只是一隻小狐狸,沒有選擇的餘地,無論是生是死,是離開或是留下。但現在,她可以了。
而能夠選擇的有蘇,不想剝奪其他人做出選擇的機會。
流螢上前一步,站在了有蘇的身側。
她這時候倒是不像之前那樣怯懦,非常堅定地補充說明:
「沒錯,或許逃避也是一種答案,但那應該是人們自己做出的決定。你想做的不是給大家幸福,倒不如說,是圈養。」
流螢言辭難得犀利,「圈養」一詞一出,有蘇和星都想給她鼓掌了。
……但被三月七和姬子一手一個,給攔住了。
有蘇&星:失望嘆氣。
拉住星的是姬子,她出聲,算是給整場對話做了個結語。
——不過是言盡於此罷了。
雙方誰也不能說服誰,那就只能……
「星,既然流螢小姐給出了她的答案,而有蘇也早已擺明了態度。列車組的答案,就由你來說出口吧。」
「別忘了……米哈伊爾的囑託。」
……
時間回到幾個系統時之前,流夢礁,「鐘錶匠」米哈伊爾的屍體前。
蒼老的前無名客閉著眼,坐在安樂椅上,陷入了一場永恆的睡眠。
讓他如此沉迷的,會是一場美夢嗎?
老人的懷裡抱著一枚夢泡,加拉赫——現在他已經不在了——告訴星她們,那就是惹得各方勢力齊聚匹諾康尼的,「鐘錶匠的遺產」。
她們去觸碰那枚夢泡,裡面卻空無一物。
加拉赫對此並不知情,如他所言,他真的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傳話筒、工具人而已。
加拉赫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干,於是離開,去找了有蘇。在他和有蘇會面,聊起他們的第一、第二次見面時,列車三人,試圖破解那枚空夢泡的秘密。
然後,她們和酒店門童米沙一起,來到了星和流螢曾經被花火送去過的夢境。
後來,那裡有了名字——
「稚子的夢」
但也可以改一下稱呼:米沙,或者,米哈伊爾的夢。
……
星不知從哪兒掏出一頂帽子,戴上。
有蘇若有所思,卻不是驚訝這頂帽子的來歷,而是——
[可惡,星又有新造型了嗎!]
星得意地翹起了下巴:都說了,她早晚要整一頂帽子戴上。砂金有的,她也有。
不必要的競爭意識增加了!
但是——
輕鬆的心情不過一閃而逝,回想起米哈伊爾所做的一切,星的表情難得認真起來。
灰發少女按下帽檐,遮住她的雙眼。她身上還多出來了一塊懷表,或者說,羅盤。
羅盤的指針,並沒有因為從前的主人離去,就停止轉動。就像「開拓」的旅途,並不會因為星神隕落、列車廢棄、銀軌斷絕,就止步不前。
也像匹諾康尼,不會因為「鐘錶匠」的離去,就徹底停擺。
因為——
「所謂「開拓」,就是沿著前人的腳印,留下自己的足跡。」
有蘇似有所覺地抬起了頭。
「匹諾康尼……絕不屬於「秩序」!」
有蘇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力量,正朝著星涌去。
星期日道出了那股力量的來源,是「同諧」投來的一瞥。
有蘇不免思考起了「同諧」和曾眷顧自己的「記憶」的差別,並開始罵罵咧咧:
[怎麼我就是被簡單粗暴地翻了翻腦子……有投訴渠道嗎?!]
星:……
她也好想大叫一聲「可惡」啊,她酷炫的耍帥才剛剛結束,尊重一下她好嗎!
有蘇:好的。
下一秒,她想:
[向你投來注視的星神都不止一位,所以連祂們,都在看著你嗎?]
星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