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有一種物理現象叫做「平面鏡成像」。
當人在照鏡子的時候,可以在鏡子裡看到另外一個自己,鏡子中的人就是「像」。
在鏡面成像中,人舉起左手的時候,看到的還是在左邊,而舉起右手,看到的也還是在右邊。
但如果是兩個人面對面,一個人的左邊就是在對方的右邊,右邊也就是在對方的左邊。
最簡單的驗證方式是:在紙上寫一個字對著鏡子,鏡面里呈現出來的會是左右顛倒後的文字。
這樣的效果就是所謂的鏡像。
所以有沒有可能,他們身處鏡子之中,裡面的東西都呈現鏡像,左右顛倒,因此這裡的居民看起來是左撇子?
之前賓館招牌上的字也並不是貼翻了,而是在這裡,它們其實是正的?
那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又是什麼時候中招的呢?是一開始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他們就在鏡子世界裡,還是說在第一個晚上照到鏡子的時候被鏡鬼拖了進去?
紀無歡想了會兒,覺得有這種可能,但是他暫時還沒有想到驗證的方法。
畢竟他們之前並沒有來過這裡,假如這裡的一切真的都是左右顛倒的話,也沒有辦法進行對比。
紀無歡想著想著,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抬頭問張祥財:「老師,能不能把你的煙給我看看?」
一直比較隨和的張祥財突然變得嚴厲起來,義正嚴辭地拒絕道:「不行,未成年不能抽菸!」
紀無歡撅嘴:「我只是看看,幹嘛這麼凶……」他說著拽住聶淵的衣角,委屈兮兮地晃了晃。
聶淵本在思考線索,感覺到衣擺被拉動,扭頭便看到紀無歡滿臉委屈,眼裡還含著閃閃淚光,不自覺的,臉就沉了下來,兇狠地瞪向張祥財。
張祥財被聶大魔王突然的轉變嚇了一跳,等自覺地把煙掏出來給他了,才發覺,人家都還沒說什麼,自己就主動送上去了,是不是有點沒面子啊!
紀無歡湊過去看了看,一盒紅色的軟中華,上面的文字是正的。
想想也是,要是煙盒上的字是反的,這麼明顯的事情,應該早就被張祥財發現了。
所以難道是他想錯了,其實他們並不是在鏡子裡?
毋庸置疑,這裡的鎮民肯定有問題,不過既然能跟外面的人聯繫進貨,那麼說明他們沒有說謊,他們是可以出去的。
所以他們到底是為什麼而留在這裡?
矛盾點太多了,亂七八糟地攪在了一起,紀無歡一時間有些理不清楚,有一種直覺告訴他,他們留在這裡或許是因為……正要抓到關鍵的時候,張祥財跟他說了什麼一下給打斷了。
媽的!
紀無歡要不是披著軟萌小奶狗的皮,此時此刻真是想把張祥財暴打一頓,然後丟出去。
等回過神來,那一閃而過的靈感就消失了。
紀無歡微微嘆息,決定回到原點,重新思考。
這次系統任務是查明楊發一家失蹤的真相,可是到目前為止,兩天了,他們還沒有找到關鍵性的線索。
或許有線索在楊發家中,但是姚詩畫守在那裡……
紀無歡想了想,決定再等一夜,如果今天譚松打碎門口的那面大鏡子後,晚上沒事的話。
就乾脆直接進去,假如房子裡還有其他鏡子,就統統砸碎。
午餐前,昨天消失一天的鎮長、副鎮長終於出現了,還帶了幾條魚,說是同事釣的,中午紅燒給他們吃。
聶淵假意跟他打招呼,還問了些問題,回到餐桌的時候,他偷偷告訴紀無歡:「這個鎮上有107個人。」
紀無歡微微點頭。
鎮長又讓老闆娘端了米酒上來,給每個人倒上,熱情的敬酒,第一天的時候還有不少人牴觸,如今那幾個新人竟主動喝了起來,連連讚嘆好酒,推薦給老玩家。
或許是看他們連著喝了兩天都沒事,有兩三個愛喝酒的老玩家也沒忍住誘惑,嘗了點,竟也贊不決口。
紀無歡暗中打量那六個新人,分別是四男兩女,除了體育老師張祥財之外,另外的五個人他還不知道姓名,不過有一點印象。
那個穿著棗色外套的矮胖男青年跟他身邊穿著米色棉衣的長髮女生是今天早上看到黑色高跟鞋的時候,說昨晚出去上過廁所的新人。
至於另外兩男一女,起來都很年輕,穿著打扮像是坐辦公室的白領,不怎麼說話,所以沒什麼存在感。
除了那個看著像白領的女人說自己酒精過敏不能喝酒之外,這五個新人包括張祥財在內都喝了起來,還新加入了三個老玩家。
看他們極為陶醉的表情。
紀無歡都有些好奇了,這酒真有這麼好喝嗎?
他靠近杯口,本來只是想再聞聞,誰知聶淵先一步伸手給他拿走了,附加一句:「未成年不許喝酒。」
紀無歡委屈地盯著男人,往他肩膀上一靠,上演教科書式撒嬌,誰知這次居然沒用了,於是撅嘴,在心裡暗罵:辣雞圓圓!
紀無歡、聶淵兩人都沒有喝酒,自然吃得很快,相反,那幾個玩家仿佛已經喝上癮了,飯一口沒動,喝紅了臉,大聲暢聊起來。
聶淵跟紀無歡找了個藉口提前離開飯桌。
出了院子,聶淵瞄了眼屋內的鎮長跟副鎮長,壓低聲音說道:「去鎮長辦公室里看看。」
紀無歡點頭,也覺得這是一個探底的好機會。
卻不知張祥財居然也跟了出來。
「老師,你不喝酒啦?」
張祥財答道:「昨晚有些感冒,喝酒都沒味兒。」他說著又點了根煙,好奇的問道:「你們打算幹嘛去呀?」
聶淵沉思片刻,回答他:「再去楊發家看看。」
張祥財立刻一抖:「還去啊?」
「嗯,你去不去?」
張祥財想了想,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點頭道:「我跟你們一起去,但我就不進去了,到時候在院子外面望風,有情況就通知你們。我們來這裡都兩天了,怕也沒用,總得想辦法出去。」
說實話,對於這個話多,好奇心極重還挺慫的體育老師,不管是聶淵還是紀無歡都不指望他能幫忙上,只希望他不搗亂就好。
於是,紀無歡提議道:「老師,不如我們分頭行動,您去鎮子裡再打聽一下情報,我們去楊發家。」
張祥財奇怪地問道:「能問的不是都問過了嗎?還要打聽些什麼?」
「這鎮上有107個人呢,或許多問問能問出點別的信息。」紀無歡耐心的解釋道:「系統的第一條提示是『可以詢問每一個居民』,說不定多問問,就能問到知道其他情報的人呢。」
張祥財覺得很有道理,他立刻拍手應了下來:「行,那我負責去走訪居民,我走快點,爭取多問幾個,咱們晚上房間裡見。」
於是三人分頭行動。
昨天他們逛過整個鎮子,看到過指路牌,自然知道鎮長辦公室在哪。
只是這一路上,不斷遇到鎮民,有挑著擔子的商販,有才買了菜的婦女,還有一些飯後閒逛的大叔大媽,每一個都熱情地同他們打招呼,而且還主動湊上來閒聊,噓寒問暖,叨叨家常什麼的,然後隨他們走一段路。
如果不是知道這裡的人有問題,紀無歡或許都只會覺得他們熱情好客,而現在,他明顯的感覺到了,這些湊過來的居民與其說是順路,不如說是在跟蹤監視他們。
兩人意識到如果就這樣直接去鎮長辦公室的話會暴露。
他們只好不斷的在各個巷子裡竄來竄去,假裝著在調查走訪,實際上卻是想甩掉他們。
最後作出疲倦的模樣,兩人找了個小茶樓,開了個包間,關上門在裡面閒聊了半個多小時,等外面的老闆放鬆警惕以後,趁著沒人注意,從後面二樓的窗戶跳了下去。
聶淵很輕鬆地翻上了兩米多高的圍牆,然後把紀無歡接了上去。
兩人出了院子,拐進一條偏僻的小路躲在一個廢棄的小院子裡,十多分鐘後,確定沒人再跟著了,才繼續出發。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們發覺,這裡的人之前果然都是圍著他們在轉,那一派祥和寧靜的小鎮生活根本就是演出來的!
如今甩掉他們以後,連著走了三個偏僻的小巷,竟一個人都沒遇到過了,更是看到了不少廢棄的房屋。
他們本以為之前已經逛過了整個小鎮,這麼看來,實際上他們是一直被所謂的「好心熱情指路」的鎮民給帶著就在鎮中心附近有人的範圍內轉。
紀無歡兩人繞著各種小道,幾次迷路後,才終於找到了那鎮長辦公樓,這裡竟也一個人都沒有。
聶淵再次翻進院牆,確定沒有危險後,迅速打開門放紀無歡進來。
院子裡是一棟三層樓的白色磚房,看起來竟像是有一陣子沒人來過這裡了,鐵門上起了一層厚重的灰,連門鎖上面都結了好幾張蜘蛛網。
紀無歡用手指尖推了推門,發現這門是鎖上的。
「陸哥哥,你會開門鎖嗎?」紀無歡記得之前聽章俊峰說過,聶淵好像有能開門的道具。
聶淵沒回答,他扭頭看了看周圍,想起剛才一路過來,這附近根本沒人,於是往後退了一步,直接抬腿一腳。
「哐——」一聲響,鐵門竟被踹開了。
紀無歡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沒忍住臥槽的內心,脫口而出:「哇靠,陸哥哥,你想嚇死我嗎?要是有人聽到了該怎麼辦?」
聶淵臉色平靜,眼裡卻隱隱透著殺氣:「他敢過來,我就敢滅口。」
根據聶老爺子的鐵拳教育,他教聶淵功夫是為了正義,為了保護自己,也是為了保護別人,而不是拿來打架鬥毆,傷害欺負別人的。
但很顯然他的教育非常失敗。
在遊戲中,聶淵雖然沒有主動傷害過別人,但凡是坑過他的,沒一個完整的離開了遊戲。
更何況在他的眼裡,遊戲中的npc並不等於人,雖然他不會主動去招惹,但不代表不敢動手。
反正他有三下。
紀無歡內心:臥槽,圓圓果然是只滿腦子暴力的大笨蛋!表面卻開始鼓掌叫好,眼裡是一排閃亮的小星星,激動地叫道:「陸哥哥,你可真厲害!」
聶淵一臉高傲地拍拍衣服上的灰,然而還沒得意幾秒鐘,突然反應過來他夸的是現在這個姓陸的,立刻又有些不爽了。
明明聶淵更厲害,你為什麼從來不誇他?
內心已經有些精分的男人如此想到。
「我進去,你在外面望風,如果有危險,你就大聲呼叫我的名字。」聶淵知道紀無歡手上有皮蛋,如果遇到什麼危險,堅持到他從樓上下來肯定沒問題。
紀無歡本來想跟著,但是轉念一想,如果有人過來,他們兩個都在裡面的話的確很危險,於是點頭應了下來。
紀無歡回到院子的門口,站在邊上,時刻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十分鐘後,聶淵沒有下來,二十多分鐘後,聶淵仍沒下來,三十分鐘後,還沒下來。
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紀無歡到房子樓下,抬頭盯著二樓,小聲地叫道:「陸哥哥,陸哥哥!」
他壓著嗓子,不敢使勁叫,畢竟他們已經失蹤這麼久了,如果有人找過來的話,他一喊豈不是會召來別人的注意。
紀無歡喊了幾聲,發現不管用,突然靈機一動,用手捏住嗓子,輕輕叫道:「喵——喵——喵——喵~」
紀無歡在遊戲中偽裝出來的聲音,是那種聲線極其柔和的少年音,刻意抬高拉長後就有了種幼稚的味道,此時他學著貓叫……
「小奶貓?」樓上的聶淵微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這裡根本沒有貓。
——是紀無歡。
聶淵從二樓的窗戶縫往下看,就見著紀無歡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盯著上面,臉抬久了有點累,還用手托著下巴,喵喵喵的叫。
好可愛。
這三個字從心裡冒出來以後,聶淵再次馬上掐掉。
一定是見鬼了!聶淵抖了抖,正準備下去了,卻發現腿突然不太聽使喚了。
「喵~喵~喵~」
一聲長一聲短的,帶著點緊張兮兮的腔調,軟乎乎輕飄飄的,每一個音都跟會撩人似得。
竟勾得聶淵走不動路了。
一定是太冷了,凍住了腳。聶淵找了個藉口,說服了自己,然後理直氣壯地足足聽了兩三分鐘才下去了。
紀無歡並不知道這個王八蛋為什麼在上面待了這麼久,還關切地問道:「陸哥哥,你沒事?」
「我沒事。」聶淵搖頭:「裡面有一個門被雜物擋住了,清理起來廢了點時間。」
「有什麼發現嗎?」
「回去再說。」
紀無歡乖巧地點頭,拉住聶淵的手,黏了上去。
他們估摸著消失了這麼久,恐怕已經被發現了,所以沒有回去茶樓,而是在各個巷子裡繞來繞去,然後直接大搖大擺的回到了鎮中心。
果然看到他們的鎮民眼裡都有驚訝:「你們去哪裡了?」
「迷路了。」紀無歡摸摸後腦勺,把這張臉的優勢利用得淋漓盡致,笑得一臉無害:「我們剛才從茶館後門出去,結果不知道怎麼著就走到了一個廢舊碼頭,差點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或許是紀無歡這張臉過於純良加上演技太好,那水果攤老闆雖然眼裡還有懷疑,但也沒再追問了。
他們回到賓館,卻沒有上樓,就在院子裡坐下,作出休息的模樣。
他們擔心房間內安裝了監聽器之類的東西,有人監視,所以乾脆留在這裡,小聲說話。
紀無歡迫不及待地問道:「陸哥哥,有什麼發現?」
聶淵用濕紙巾擦掉手上的灰,低聲回答他:「這個鎮長是假的。」
「唔?」
「五年前那邊就廢棄了。」
「會不會是搬走了?」
聶淵搖頭:「裡面還有幾年前的一些鎮民檔案跟土地證之類的東西,連公章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被隨手丟進了垃圾桶里,如果是搬走的話,不可能把這些東西留在那裡。」
而且恐怕不止如此,這裡的鎮民也很可能都是假的。
那麼他們到底是誰?
「對了,我還拿到一張照片,找個機會給你看。」聶淵看到紀無歡身後有人過來了,閉上了嘴。
紀無歡從他的眼神中會意,換了一個話題,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問聶淵:「陸哥哥,你……你喜歡小奶貓嗎?」
……
臨近黃昏的時候,張祥財才回來,累得直接癱倒在了床上,紀無歡體貼地給他倒了杯溫開水。
下午的時候,他們把房間的各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監控竊聽器之類的東西,才放心了。
等張祥財喝完水,休息了會兒,紀無歡才問道:「老師,你有什麼發現嗎?」
「沒什麼發現。」張祥財微微嘆息,看起來有些沮喪:「我在路上遇到了謝舒他們,他們三個昨天就開始調查了,於是我們四人分頭詢問,我們一共問了103個人。」
「103個人?」
「嗯,有4個人沒找到,估計不在鎮上。」
紀無歡哦了聲,又問沒什麼發現是什麼意思。
「我按你們說的,把那些問題又問了一遍,結果答案基本上一摸一樣。」張祥財把一個小本子遞給兩人,上面有他的記錄,嘴上抱怨道:「真是浪費了一天時間。」
「基本一摸一樣?」紀無歡接過那個本子,仔細看了一下。
結果發現這張祥財看著挺馬大哈,字寫得倒是蠻漂亮,做事也很細心。
他詢問了每個人的名字,記錄了穿著跟職業,然後才是他們的回答。
一路看下來,紀無歡越來越驚訝,的確就像張祥財說的那樣。
或許問的時候他們並不覺得,但是記錄下來後,再看,就會發現何止是「基本一摸一樣」,去掉語氣助詞,跟沒有意義的感嘆,把順序調整一下後就會發現,他們對於姚詩畫故事的了解程度、看法以及楊發一家失蹤的猜測都是一摸一樣的。
張祥財還在抱怨:「哎,今天可累死我了,到處走,而且一個人一個人的問,口乾舌燥,結果最後什麼問題都沒發現。」
「不對。」紀無歡卻是突然抬眸,雙目一凝:「沒有問題,這本身就有問題。」
「什麼意思?」
「一百多個人的說法完全一致,這可能嗎?」
「這有什麼?這不就是說明事實就是這個樣子嗎?我看真相啊,就是楊發一家被姚詩畫給拖走了。」
「那麼老師,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張祥財撇嘴:「以前不信,可是現在能不信嗎?」
「那你身邊的人信嗎?」
「他們肯定不信啊,他們又沒見到過鬼……」張祥財還不算太蠢,話說到一半,猛然明白過來了!
正所謂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同樣一本書,每個人讀出來的感覺都不一樣,那麼對於一件事情呢?
姚詩畫的詛咒已經是民國時候的事情了,最少說也有六十幾年了,這幾十年裡鎮上沒有一面鏡子,說明這期間並沒有再發生過恐怖事件了。
那麼他們為什麼還對此如此深信不疑?如果說,留在這裡的人本身就比較迷信,那麼為什麼連小孩都對此毫不懷疑?
「除非,他們串通好了,都在說謊。」
作者有話要說:皮皮:你喜歡小奶貓嗎?喵喵喵~
圓圓:看看小小圓,你就知道我喜不喜歡了。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