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天陵皇宮。
「怎麼就你自己回來了,燼王呢?他還敢抗旨不成!」
面對龍座上皇帝陰沉的臉,滿朝文武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被派去北境傳旨的公公一路快馬回京,腿根處被馬鞍磨得血肉模糊,這會兒一進宮又碰上皇帝雷霆之怒。
他雙腿發軟,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索性跪在殿間,哆嗦著將早已準備好的措辭哭喊出來,「燼王殿下正與北戎國師商談兩國議和之事,那北戎國師非說他只願與燼王詳談,葉大將軍好幾次想要接手,都被北戎國師當場駁了面子,氣得不輕,便再也不管了。
「北戎國師!?」
皇帝渾身一僵,猛地站了起來。
「上次燼王送來的捷報上不是說,他殺了三王子,左傾顏又陰差陽錯毒倒了二王子蘭提真穆,神策軍已經趁機將北戎人驅逐出境嗎?」
「什麼北戎國師,他到底是什麼人?!」一提到那四個字,他就忍不住心跳如擂。
該不會,是那個人吧?
不……那個人早就已經葬身火海了。
他派人前往北戎調查過,那人絕無可能還活著!
「那人帶著墨色面具,全身裹著黑袍。據說這次北境瘟疫,就是他和蘭提真穆聯手設計的陰謀。他們趁著北境邊軍染疫,士氣不振,慫恿三王子蘭提史成率軍來襲。」
「待燼王殿下領著黑甲衛和染疫邊軍以少勝多,殺得蘭提史成的嫡系親軍幾近全軍覆沒時,黑袍國師和蘭提真穆才帶著五萬精兵姍姍來遲,最終攻破邊城,與燼王殿下和他手下不到一萬的邊軍和黑甲衛,在嘉北關決一死戰。」
朝堂之上,一眾朝臣聽得傳旨太監所言,多是胸中凜然。
有人大罵北戎人卑劣無恥,更有人連連稱讚祁燼悍勇無畏。
以皇子之身奔赴染疫災區,又親率邊軍死死守住了嘉北關,硬是沒讓北戎人的鐵蹄前行半步!
一陣竊竊私語過後,鍾贇之緩緩拜下,「皇上,燼王殿下功在社稷,理應封賞。」
這時,以鍾贇之為首的一眾中立朝臣,也都紛紛跪下請旨。
「燼王功在社稷,請皇上下旨封賞!」
請旨的朗朗之聲總算將皇帝的神志拉了回來。
聽他們一個個上趕著為祁燼說話,他的心裡莫名地浮上惱意。
祁燼接到了急召回京的旨意卻遲遲沒有動身,分明就是抗旨不遵,絲毫不把他這個父皇放在眼底。
可眼前這群人,卻還口口聲聲說他驅戎有功,必須論功行賞!
賞些金銀珠寶,難免要被指摘過於敷衍,而且,他也不可能為了幾箱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特意回京。
至於加官進爵,他都已經貴為皇子,還能如何再進一步?
難不成,還要封一個抗旨不遵的兒子為儲君不成!?
皇帝死死壓著眼底的怒意,看向殷岐,「殷尚書,你也覺得燼王所為理應封賞?」
殷岐深知皇帝的顧慮,原本他也不想讓祁燼安然回京。
可是沒想到,北境瘟疫加上北戎的八萬大軍,都沒能將他的命留下。
如今卞雲關戰事膠著,燼王若趁機占據北境自立為王,偏安一隅,對東陵來說無疑是一種損失,一旦西秦和齊王分出了勝負,東陵勢必要即刻參戰,才能趁虛而入,奪取戰果。
所以,想辦法讓祁燼儘快回京,成為他們手中利劍,的確是刻不容緩!
顯然,皇帝也是預見了這一點,才急著派人前往北境下詔。沒想到,祁燼竟然抗旨不遵,莫非真是生了妄念?
思及此,殷岐當即拱手道,「燼王驅逐北戎,死守嘉北關有功於社稷,臣也以為,當賞!」
「哦?」皇帝眉梢一抬,「愛卿覺得,該賞些什麼?」
多年的君臣默契讓他知道,殷岐這麼說,定是有了主意。
「據臣所知,燼王殿下一直對左家大小姐頗為上心,為求皇上賜婚不惜忤逆君父,還挨過皇上的板子。」
此言一出,皇帝龍目微眯,眸底卻是一亮。
不愧是殷岐,這隻老狐狸,腦子轉得就是快……
「這次,還要多虧左家大小姐及時研製出治療瘟疫的藥方,患病的邊軍才能快速康復,重新提刀上陣,就連嘉北關一役,也是左大小姐用藥毒倒了蘭提真穆,讓北戎軍群龍無首,軍心潰散,為神策軍驅逐北戎人創造了絕佳時機。」
「臣以為,如此集賢德才智於一身的女子,足以登入皇室族譜,堪為燼王良配!」
這時,眾人皆不約而同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左兆桁。
卻見左兆桁面色平靜,不喜不怒。
他自始至終維持著一個姿勢,沒有人能從他臉上瞧出真實的情緒。
這時,兵部尚書秦征和一眾武將,連同鍾贇之等中立朝臣,還有一幫以殷岐為首的世家文臣,齊齊出列,拱手朗道。
「臣等,附議!」
祁衡見秦征也附議,心中有些煩躁。
雖說左兆桁現下已經沒有兵權,定國侯府無足輕重,祁燼與左家結親,對他來說有益無害,可是,他就是見不得祁燼如願以償。
祁燼不就是沾了左傾顏和神策軍的光,才能僥倖驅逐北戎,要他來看,真正該論功行賞的人,應是神策軍主帥葉輕和蕭橈才對。
上次捷報中不是還說,葉輕當著兩軍將士的面,說他與左傾顏有口頭婚約,而且在左傾顏遇險的時候,更是以身犯險,差點死在蘭提真穆手中。
這般想著,祁衡沒有理會秦征的瘋狂暗示,拱手道,「父皇,兒臣以為此事不妥。」
本欲宣旨的皇帝,剛一張嘴,就被他截了話頭。
強忍住心中不耐煩,皇帝寒聲問道,「有何不妥?」
「聽說葉大將軍與左家早有口頭婚約,且葉大將軍在兩軍陣前,對左大小姐至死不渝,不惜以身犯險,若是父皇賜婚燼王,怕是要寒了葉大將軍的心啊。這萬一葉大將軍因此心生怨念,那該如何是好!」
皇帝神色一凜,臉色瞬間就糾結起來。
祁衡所慮也不無道理。
如今葉輕已是兩軍統帥,若他心有不甘,燼王又被召回了天陵,那北境豈不是……
「衡王你說什麼屁話!」武義侯登時暴跳如雷。
他忍不住揚聲怒喝,「我葉家滿門忠烈,葉家男兒為戍守北境死傷無數,又豈會因為一個女子,而對皇室生怨,對皇上不忠!」
話落,他揚襟重重一跪,「皇上若是不信,可以立刻將臣打入天牢,若我兒葉輕敢有異心,您便殺了我,將我的頭顱送到他面前!」
皇帝眉心直跳,忍不住狠狠挖了祁衡一眼,開口道,「葉愛卿何必動怒,朕從未疑心過葉輕,你武義侯府的忠誠朕看在眼裡,也記在心裡,絕不會委屈了你,愛卿快快起來!」
武義侯順勢站起,臉上還滿是委屈,余怒未消,「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衡王殿下滿嘴噴糞,實在是欺人太甚!」
「武義侯你是不是瘋了!」祁衡莫名挨了一頓罵,臉上也是難看至極。
「祁衡!!」皇帝眉目一沉。
「給朕閉嘴,滾一邊去!」
祁衡瞬間面如土色,滿臉不甘地站到一旁。
皇帝卻是環顧著眾人沉默不再開口,朝堂之上忽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祁衡所言,還是多少說到皇帝心坎里了。
葉輕此人二十年來深藏不露,一入北境便領著神策軍大展拳腳,若是叫他心懷怨懟,怕是要與皇室離心。
偏偏北境之地又山高皇帝遠……
這時,秦征身後,身著紫色官袍的年輕男子忽然出列,「皇上,臣有一疑慮。」
聽見熟悉的聲音,秦征鋒銳的眉毛微微一挑。
說話之人,正是兵部侍郎唐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