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壽禮

  「楊、楊伶,你、你竟然......」

  隔壁的一個殷家庶子牙齒打顫,雙腿發軟。

  見楊伶冷漠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那人全身一僵,白色的褻褲隨即濡濕,沉悶燥熱的營帳內散發出濃濃的尿騷味。

  「就這慫樣,還妄圖指染安凌軍?」楊伶笑出了聲,燭火映照在她幽深的瞳孔中,火苗在眸底跳躍,有種冷血妖異的美感。

  「這些年來,我每日看著天陵城暗送過來的這些東西,仿佛總能看到我的郝岩滿身是血向我走來,為此,我茶飯不思夜不能寐,連著沒了兩個孩兒……」

  楊伶神色有些恍惚,環顧面無人色的殷家庶子們,猶如看著一具具屍體。

  半晌,她唇角勾起一抹冷艷的笑,「你們殷家,欠我兩條人命,還有一條,你們誰來還?」

  她低沉緩慢的聲音在靜夜裡令人毛骨悚然。

  殷正人首分離灑出的血液,將她一襲白裙染成了星星點點的紅梅圖。

  其中一個殷家庶子再也繃不住嚎叫出聲,「我不要死!不是我害你的——」

  一語未盡,銀光驟閃,他的頭顱瞬間落地。

  營帳內一時鴉雀無聲。

  剩下的殷氏庶子們一個個全身哆嗦,瞠目欲裂看著楊伶。

  只見她不以為意用袖子擦拭著長劍,鋒刃銀中帶紅,鮮血淋漓。

  可在她看來,似乎這就是世間最美的顏色。

  轉頭,她朝著身後安靜的侍女笑吟吟吩咐,「把頭顱都包起來,以齊王的名義送到天陵,就當提前給咱們皇上賀壽。」

  她的語氣平靜而真誠,叫營帳中的殷家子弟毛骨悚然,下意識屏住呼吸。

  見她大步跨出營帳,彼此皆是深吁了口氣,有種死裡逃生大難不死的感覺。

  青衣侍女收了散落在地上的東西,又面不改色拎起兩個人頭,匆匆追了上來。

  「夫人,用齊王的名義送人頭,皇帝定會覺得咱們在挑釁他,萬一他突然發兵從後面偷襲,跟西秦一起夾擊咱們,那豈不是……」

  「那不是正合我意嗎?」楊伶腳步未停,「不過,現在燼王和黑甲衛,蕭橈和神策軍都不在京中,祁天威是不會捨得讓秦征十萬驍騎軍輕易出兵的。」

  「出兵非但要被迫亮出底牌,還要背負勾結外敵對付至親兄弟的罵名。在他眼裡,讓我們和西秦兩敗俱傷,遠比冒險和西秦人合作,來得更實在。」

  青衣侍女恍然,「夫人英明,這麼說,不管咱們如何挑釁,他都只能閉嘴咽下了。不過,若是侯爺知道了……」

  「現在西秦兵臨城下,五萬安凌軍對我死心塌地,他捨不得殺我。」

  楊伶背脊挺得筆直,腳下的步伐又快了些,「還有,以後別再叫我夫人了,還和以前一樣,喚我小姐吧。」

  沒等青衣侍女開口,楊伶一邊走一邊從腰間拿出一封書信遞給她,「把這封信連同兩個頭顱一起,送去天陵。」

  青衣侍女接過信封,掃了一眼信封上的字,瞬間臉色大變,「夫——小姐,你怎能……」

  「去辦事吧,別廢話。」

  青衣侍女聽出她口吻之間的不耐煩,咬唇猶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小姐,奴婢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不想說就不要說。」楊伶抬步跨入自己的營帳。

  「小姐!」青衣侍女跺了跺腳,似是下了決心,不管不顧撩簾跟了進去。

  屋內點了幾個炭盆,熱意升騰。

  青衣侍女不過片刻就滿頭大汗,她卻仿佛習以為常,「小姐,其實自從你連著沒了兩個孩兒之後,每次與你行房之前,姑爺都……都會先喝避子藥!」

  楊伶解腰帶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脫下滿是血污的衣裙,不以為意道,「你既然知道,為何現在才說。」

  「奴婢也是無意間見過幾次,忍不住追問了姑爺,姑爺說你已經連著坐了兩次小月子,西境軍營環境不好,他不願你受苦,想等你身子養好了再要孩子。」

  「可你一直求子心切,他既怕你喝避子藥傷身,更怕你懷上後留不住,又要傷心,這才……奴婢也擔心小姐的身子,覺得姑爺言之有理,也就一直幫他瞞著。」

  楊伶穿著一身褻衣上了榻,聲音漠然,「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何意義。」

  青衣侍女忍不住紅了眼,「這封信送過去,姑爺會傷心的。」

  將厚重的軍被裹到身上,楊伶緩緩闔上眼,「我與他夫妻情分已盡。郝岩的那些東西,都拿出去燒了吧。」

  青衣侍女難以置信,猶不死心勸道,「小姐,這些奴婢拿去洗一洗就乾淨了,咱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小公子,全當留個念想吧!」

  「既然無緣再見,多思也是無益。燒了吧,走遠些燒,設法叫父親和他身邊的人瞧見。」

  平靜的聲音自被中傳來,「從今往後,不許你在我面前提起左家人,你家小姐我,不需要弱點。」

  青衣侍女攥緊手中布包,滿是心疼地凝視著大夏天縮在軍被中,只露出幾縷青絲的人。

  她上前幾步,將擱置在桌案前的一瓶藥遞到她跟前,哽咽道,「還剩一顆藥,小姐先用了吧,待會兒燒完東西,奴婢去侯爺營帳前跪著求他賜藥,如今戰事膠著,小姐於他還有大用,他定會再給的!」

  「出去。」

  青衣侍女默了默,將藥瓶放在她枕邊,含淚轉身,撩簾而出時,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濕。

  夜深靜謐時分。

  厚重的軍被下,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楊伶全身顫抖,面目猙獰死死地咬緊牙關,拼命克制著五臟六腑湧出的陣陣惡寒。

  冰凍似的手,自始至終哆嗦著攥緊胸口一塊菱形玉墜。

  夫妻一場。

  最後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願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