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試探

  寢殿內一片靜謐,唯有棠貴妃急促喘息聲,久久尚未平復。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波瀾的驚懼。

  好險……

  岑奉不敢耽擱,快速接過棠貴妃從薄被中遞出的皮袋子塞進藥箱,皮袋口還殘留著腥紅的血跡,僅一瞬間,空氣中腥氣瀰漫。

  幾乎不敢想像,剛剛若是被杭春山診出端倪,皇上雷霆震怒,不僅是他們腦袋不保,就連定國侯府和燼王府,也不能倖免。

  到時候,這一整船的人都得被掀翻。

  「謝岑太醫,這幾個月,實在是勞累您許多。」棠貴妃衷心致謝。

  「貴妃娘娘客氣了,能得到大小姐的改脈針法精髓,就算要我豁出這條老命也願意啊。」

  「不管怎麼說,岑太醫於本宮有大恩。」

  棠貴妃褪去臉上的溫婉,目光落到他滿是腥氣的藥箱上,清冷眼底綻出一抹晦暗之色。

  岑奉可謂是太醫院中的佼佼者,為人不善鑽營,更不喜爾虞我詐鉤心斗角,唯獨對博大精深的醫術如痴如醉。

  得知祁燼想讓岑奉幫著「照顧」棠貴妃這一胎,左傾顏就想到以宮宴時替棠貴妃施的改脈針法為餌,誘他上賊船。

  岑奉果然願者上鉤。

  岑奉將從左傾顏那學到的改脈針法,用在棠貴妃身上,險險躲過了杭春山的幾次診脈。

  今日,岑奉事先並無時間為棠貴妃施針改脈,只能用藥改變脈象,用藥的話,自不像施針那般乾淨利落,還會損傷身子。

  可是眼看腹中「胎兒」已經將近四個月大了,他們不得不兵行險招。

  在分析了利害關係後,棠貴妃不惜服藥,也要藉此拔掉殷氏這根眼中釘。

  祁燼一開始雖不同意,卻無法違背貴妃的意思,更知道,唯有借力打力,才能將殷氏徹底逼進死胡同!

  岑奉走出寢殿時,門外眾人圍了上來。

  在皇帝殷切的目光下,他沉痛搖頭,「娘娘摔得太重了,熱淤在里,氣血虛虧,小產之象勢不可改,請皇上節哀。」

  皇帝失落地倒退幾步,被杭春山堪堪扶住。

  「皇上,保重龍體要緊啊!」

  皇帝抬眸,「貴妃如何了?」

  岑奉道,「娘娘悲慟過度,用了安神藥,睡過去了。」

  「她日後,可還能再懷上?」

  岑奉在宮中當差多年,自是知道有些話該說,有些不該說,打了個太極道,「貴妃娘娘氣血虧虛,得好好調養一番,才能再懷。」

  能懷就好。

  皇帝吁了口氣,看著他面色沉凝,「貴妃這一胎一直都是你照顧的,期間可有不妥奇怪之處?」

  岑奉心裡咯噔一聲。

  見皇帝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他竭力穩住,強裝鎮定,「奇怪倒是沒有,就是......」

  「是什麼?」皇帝眸色陡然凌厲。

  「其實這個事微臣早與皇上說過。」岑奉面露難色,吱吱唔唔道,「貴妃娘娘身子孱弱,胎象不穩,實在不宜行房事......」

  皇帝臉上頓時僵住,就聽杭春山輕咳一聲怒斥,「放肆!岑太醫,你自己醫術不精,怎的還把過錯推到皇上身上!」

  這話岑奉不敢反駁,當即揚襟跪下,「臣失言,臣罪該萬死!」

  皇帝冷哼,臉色陰沉,本想叫他跪上一跪,可聞到他身上血腥味濃重,只覺不適。

  不耐煩擰著鼻子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慢著!」杭春山神色猶疑地叫住他,目光落在他的藥箱上。

  如果他的鼻子沒聞錯,那些血腥氣是從他的藥箱裡散發出來的。

  「好端端的,岑太醫的藥箱裡怎會有那麼重的血腥味?」

  岑奉瞳孔驟縮。提著藥箱的手顫抖了一下。

  杭春山目光如電,一把扣住他拎藥箱的手。

  「哎喲——」岑奉慘叫一聲,藥箱跌落在地。

  一直立在身後靜靜聽著的祁燼瞥見這一幕,心中驚詫不已。

  沒想到,杭春山一個太醫,竟有這般深厚的武功!

  杭春山此時,也暗中打量著祁燼。

  見祁燼對岑奉一臉漠然,無動於衷,心裡僅存的一抹疑慮也悄然消散。

  岑奉的藥箱摔在地上,裡面的瓶瓶罐罐灑落一地。

  杭春山仔細看去,裡面皆是宮裡行醫時必用的行頭,倒真沒什麼稀奇的。

  可是,藥箱裡的血腥味是怎麼回事。

  岑奉揉著手腕,憤然瞪著杭春山,怒道,「杭太醫莫不是想憑空捏造一個罪名廢了我的手吧!」

  他轉向皇帝,「剛剛微臣急著為娘娘施針,將藥箱放在榻上,這才染了血。請皇上明鑑!」

  話罷,他不理會杭春山的臉色,蹲下身撿起藥箱,將東西一一收好,才將藥箱提起,只見藥底部的確沾了許多猩紅血跡。

  皇帝只覺煩悶,揉了揉眉心不耐道,「罷了,你們退下吧,燼兒隨朕進去瞧瞧貴妃。」

  「臣告退!」杭春山和岑奉兩人齊齊往外走,一出寢殿,立馬分道揚鑣。

  此時,天樞就在一條長巷裡等著岑奉。

  岑奉從寬闊的醫官服中掏出一個血皮袋子遞給他,抹了把冷汗。

  「還好貴妃娘娘有先見之明,猜到杭春山那老狐狸定會生疑,讓我將東西取出來,又在箱底抹了血跡,遮掩血腥氣味的來源。」

  天樞拱手,「有勞岑太醫了,大事已了,岑太醫快些回去洗漱一番。我們家殿下說了,日後岑太醫若有用得著燼王府的地方,儘管開口便是。」

  這意思就是說,燼王領了他這份人情。

  岑奉自不會拒絕天上掉下來與燼王交好的機會,笑道,「那岑某就先多謝殿下了。」

  ……

  晚上,左傾顏得知今日之事順利落幕,沉沉吁了口氣。

  祁燼揉了揉她的腦袋,「都說了,不必擔心的。」

  「話是這麼說,聽起來還是兇險萬分。」她斟了杯茶水遞給他,「母親吃的那藥,藥性極烈,她現下如何了?」

  「岑太醫為她施針後,好了許多,現在也沒人敢驚擾她,便讓她歇息吧。」

  「這一遭她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見左傾顏眉間攏上憂色,他放下茶盞,捏著她的手道,「今晚過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父皇允你進宮探望母妃了,明日辰時,我來接你進宮。」

  左傾顏眼底驚喜乍現,立刻就想到了閔月。

  「這次,若你由你接送,我想帶上月姨,可以嗎?」想起皇帝埋在眷棠宮的眼線,她微微蹙眉,不太確定地問。

  祁燼輕笑,「自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