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容貌

  翌日一早,燼王府的馬車就等在侯府門口。

  左傾顏撩簾而入時,武義侯府的馬車匆匆而來,停在後方。

  從車窗簾縫隙望去,只見武義侯風風火火走進大門,手裡還揣著一張紅色的帖子。

  看他健步如飛的模樣,確如葉輕所言,恢復得極好。

  車內,祁燼見她唇角微笑,不解開口,「看什麼這麼出神?」

  放下帘子,她轉向他,「說起來,葉箏就快要成婚了,我得給她準備一份賀禮才行。」

  祁燼往外看了一眼,見到武義侯府的馬車,心下瞭然,卻揚唇取笑,「不是說不得空參加她的婚禮嗎?」

  左傾顏一噎,聽出他話中打趣之意,面上飛來兩抹紅霞,「我若剛好得空了,自是要去送她出嫁的。」

  事後她去過一次武義侯府,才知道葉箏要嫁的是她青梅竹馬的娘家遠房表哥。

  聽葉箏所言,她表哥不僅才華橫溢,為人恭謹,還是去年科考的狀元郎。

  當初武義侯老太君見祁燼寧可抗旨也不願應下,又知葉箏與表哥郎有情妹有意,便冒著欺君之罪的風險說兩人已定了親。

  既是成全他們,也成全了祁燼。

  馬車繞道城南,接上了被搖光易容打扮成普通嬤嬤的閔月。

  一路左傾顏耳提面命叮囑閔月,進了宮不管遇到何人何事,定不能露了行跡,那樣不僅她性命難保,還會害了母親和定國侯府。

  閔月沉默頷首,袖中隱隱顫動的手,泄露了她激動的心緒。

  有燼王親自護送,兩人進宮一路暢行進了眷棠宮。

  蔣嬤嬤正在伺候她喝藥,寢殿裡瀰漫著甘苦的藥湯味道。

  雖然早有預料,可見到棠貴妃虛弱憔悴的模樣,左傾顏心裡還是一陣生疼。

  蔣嬤嬤向來人見了禮,將藥湯遞給左傾顏,領著一眾宮人退了出去。

  聽雨本立在榻前,見蔣嬤嬤都走了,想留下卻又覺得不合適。

  她有些不甘地伸長脖子,放慢腳步,三步一回頭看左傾顏。

  「啊!」

  突然一個回頭,聽雨撞到一堵人牆上。

  抬眼一看,竟是祁燼。

  「燼王殿下!」

  見祁燼面色沉冷陰戾,聽雨猛地跪下,怯聲求饒,聲音帶了一抹嬌軟,「奴婢該死,求燼王殿下恕罪……」

  「既知該死,那就死吧。」祁燼冷冷開口。

  「殿下!」聽雨臉色大變,滿是驚懼。

  「來人!把她拖下去,杖斃!」祁燼眉眼未抬,語中厲色猶如一道冰冷的刀鋒。

  天樞抬步上前,一伸手,像拎小雞一樣拽住她的後衣領往外拖。

  「殿下饒命!」聽雨登時大哭起來,拼命掙扎。

  她聲嘶力竭喊道,「貴妃娘娘、貴妃娘娘饒命啊!奴婢自入眷棠宮恪盡己責,從未逾矩,求娘娘開恩!」

  儘管生死一線,聽雨還忍得住,沒有隻言片語提及皇帝。

  難怪能得天子看中。

  「三殿下。」左傾顏突然開口。

  目光落到淚流滿面,髮鬢凌亂的聽雨身上,柔聲道,「聽雨姐姐雖然言行不當,衝撞了您,但也罪不至死,不如從輕發落可好?」

  一語落下,祁燼眼裡的萬丈寒冰仿佛瞬間化開。

  「好,都聽你的。」

  他抬眸掃了大喘粗氣的聽雨一眼,「到殿外跪著,跪到明日太陽東升為止。」

  「謝、謝燼王殿下饒命......」聽雨抹了把眼淚,神色懨懨離開。

  眼見屋內都是自己人,祁燼抬眸看著左傾顏,「你好好與母親敘話,我就在廊檐下等你。」

  左傾顏臉皮子薄,被他繾綣的眼神瞧得有些難為情,嗯了一聲,轉過身去。

  大門被闔上,屋內一時靜默。

  棠貴妃早已醒來,面紗上一對眉眼彎彎,笑盈盈看著左傾顏。

  「燼兒是個好孩子,值得託付。」

  忽然冒出這一句,左傾顏臉色更紅,跺腳道,「母親不准取笑女兒!」

  她快步上前,拉住棠貴妃的手道,「母親現下感覺如何,那烈藥沒再折騰你吧,還疼嗎?」

  若不是真的疼,怕是難以瞞過皇帝,故而棠貴妃毫不猶豫選擇了服下烈性藥。

  「早不疼了,就是身子有些疲軟。休息幾日便好。」

  棠貴妃看著多日不見的她,眉眼溫和,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時間過得真快,我的顏顏也心有所屬了......」

  沒理會她漲紅的臉,棠貴妃眸光悠遠,仿佛回到了生下她的時候。

  「那時我心裡只想著要隨你父親而去,卻因你已經九個月,實不願剝奪你看這人世間的機會。」

  「生下你之後,我無數次想要悄然離開,卻每每被你的哭聲留住。我還夢見賀哥,他叮囑我,定要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守住我們的家......」

  見左傾顏眼眶裡蓄滿淚水,她抬指溫柔地抹去,「傻孩子,哭什麼。」

  「女兒讓母親受累了......」

  「不。恰恰相反。」

  「你們三個,是我對抗這世間所有不公的勇氣。」

  為母則剛。

  只要能護住他們,她認命了又有何妨。

  十六年深宮囚籠,屈辱而又漫長,漫長到讓她麻木,有時候一覺睡醒,甚至以為曾經的美好只是一場夢境。

  直到,那場預知未來的兆夢陡然降臨。

  只要一想到,她的賀哥,極大可能是被枕邊人加害而死,她心裡潛藏已久的怨憎就如潮水般波瀾澎湃,難以平靜。

  「母親,我……可以看您一眼嗎?」左傾顏盯著她的面紗,熱淚盈盈開口。

  前世今生,她都未能看清母親的真實容貌。

  記憶中,她永遠戴著一抹面紗,眉眼清冷無波,宛若一具行屍走肉。

  此言一出,棠貴妃瞳孔驟縮,握緊她的手不可控地一顫。

  左傾顏詫然,她卻下意識用力扭開臉。

  用力過猛。

  耳際下方,一道若隱若現的疤痕露出一截,撞入左傾顏眼帘。

  她心底猛地一沉。

  未經理智允許,手已經伸了出去,攥緊面紗。

  輕盈的面紗緩緩落地。

  左傾顏的心卻仿佛重重墜下,撞得生疼,猶如刀絞。

  身後一直巍然不動立在原地的嬤嬤,在督見面紗下的容貌時,難以克制倒抽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