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小產

  皇帝的臉色果然一緩,有些心虛地看向棠貴妃。

  棠貴妃疼得在榻上來回打滾,冷汗沾濕了凌亂的髮髻,狼狽地貼在額間。聽到了殷氏的話,緊擰的眉抬起,直勾勾看著皇帝,「皇上讓她在定國侯府找什麼東西,何不直截了當地問臣妾!」

  他頓時一噎,急聲辯解,「朕何時讓她找什麼東西,愛妃誤會了。你們幾個,還不把這賤人拖出去打!」

  殷氏面色陡然煞白。

  「慕青你這賤人!不惜殘害自己的骨肉害我,你不得好死!」

  喜新手上用力,拽著殷氏往外拉,皇帝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注意著點分寸,別讓她輕易死了!」

  「是,皇上!」喜新恭聲應下,他有的是讓人死不了的打法。

  殷氏尖利哀嚎的聲音逐漸遠去,皇帝卻無暇顧及,只看著榻上嘶聲呼痛,面色慘白的棠貴妃。

  「愛妃莫怕,太醫快來了!」

  「找、找岑太醫,臣妾這一胎都是他照顧的……」

  「朕知道,朕知道。」

  太醫署離皇帝寢殿不遠,這時,殿門口祁燼領著兩名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而入。

  除了岑奉,竟還有太醫令杭春山。

  棠貴妃面色幾不可見地一白。

  「母妃!」祁燼向皇帝行禮,頎長的身影站在榻前,恰好擋住她的臉。

  他握住她的手,拇指輕輕按了按,「母妃,岑太醫來了,您莫怕!」

  「燼兒……本宮肚子裡的骨肉,是不是已經……」棠貴妃眼眶又是一紅。

  「有岑大人在,不會有事的!」

  話罷他朝岑奉讓了讓,狀似無意遮擋住杭春山的視線。

  「杭愛卿,既然來了,還是由你為愛妃保胎吧。」皇帝突然開口,比起岑奉,他自是更加信任杭春山。

  岑奉伸出的手一僵,只得縮了回來,讓出位子。

  杭春山不緊不慢上前,隔著帕子按上棠貴妃的脈象,面露沉色。

  棠貴妃和祁燼眼神交匯的一瞬,隱在薄被之間的手指攥緊了一側的迎枕。

  祁燼垂在腿邊的手指也微微蜷縮。

  就聽杭春山道,「心腎寸弱,沉澀內郁,此乃小產之兆,不過......」

  「不——」

  杭春山話還沒說完,一個迎枕兜頭蓋臉砸了過來。

  耳際是棠貴妃歇斯底里的尖叫聲,「本宮沒有小產!沒有!」

  杭春山嚇了一大跳,還沒回過神來,棠貴妃一巴掌啪地甩在他臉上,打得他一臉懵。

  「你!」他下意識要罵人,卻被皇帝一把擠到一邊。

  「愛妃,是朕!」皇帝抓住她胡亂揮舞的手,用力攥緊。

  棠貴妃與他四目相對,仿佛找回了神智,淚眼撲簌哭出聲來,聲音悽厲,「皇上……十六年了……臣妾用了十六年的時間,才懷上您的孩子!」

  「是不是我做錯了,所以老天爺要懲罰我,是不是啊?!」

  「不、不!」皇帝心中動容,用力將她攬在懷裡,十六年來,從未覺得兩人的心靠得如此之近。

  他的眼睛也紅了,想起過去種種,哽咽著道,「就算有錯,那也是朕的錯,老天爺要懲罰,就讓他來懲罰朕!」

  見棠貴妃激動的心情逐漸平緩,杭春山捂著腫起來的半邊臉,沉眉上前道,"皇上,貴妃娘娘確是小產無疑,但微臣剛剛把脈的時候,總覺得有些異常,請讓微臣再細診一遍。"

  皇帝溫聲哄她,「愛妃,讓太醫令為你診脈,說不準咱們的孩兒還有一線生機。」

  「臣妾不要!臣妾不要他診脈……」棠貴妃下意識往榻里縮去。

  皇帝見狀,眉心微攏,目光也變得有些詭異。

  太醫令的醫術毋庸置疑,為何她反應這麼激烈,就是不願讓杭春山診脈。

  難道,真如殷氏所言,這其中還有玄機?

  「母妃,杭太醫令醫術超凡,您為何不讓他診脈?」祁燼適時開口,問出了皇帝心中疑問。

  棠貴妃的目光卻落在皇帝臉上,一手緊緊抓著他的龍袍,尖利的指甲幾乎要將龍袍摳破。

  「賀哥……」

  她雙目含淚,聲音淒楚,說出了皇帝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聽到的兩個字。

  皇帝瞳孔一陣猛縮,杭春山也頓時臉色大變。

  她直勾勾逼進他的眼底,指著杭春山咬牙切齒道,「賀哥就是被這個庸醫治死的!我死也不會把咱們孩兒的性命,也交到他的手上!」

  「皇上若要相逼,就請賜臣妾一死!」

  皇帝向來說一不二,何曾被人這般威脅過,他臉色陡然下沉。

  沒想到,她竟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提及左成賀!

  祁燼卻猛地上前扶住她,一臉茫然急聲安撫,「母妃何至於此?不過是診脈而已,太醫署這麼多太醫都候著呢!您不喜歡就換一個,您先別激動,顧著自個兒的身體要緊啊!」

  他轉向皇帝,「請父皇饒恕母妃殿前失儀,母妃等了這麼多年才有了身孕,卻被歹人所害,以致小產。母妃是知道不能為父皇誕下孩兒,這才悲痛欲絕失了分寸,父皇切莫與她計較!」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為父皇誕下孩兒。

  這句話祁燼咬得極重,也恰逢其會撞進了皇帝的心裡。

  皇帝一時恍然。

  沒錯,讓她這般在意失態的,是腹中的孩兒。

  而這個孩兒是他的,與左成賀那廝毫無關係!

  他神色轉緩,溫聲哄道,「愛妃莫急,太醫署有的是能人,你想讓岑奉給你看診,朕依了你便是。」

  「謝皇上……」棠貴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幾欲昏厥的模樣。

  岑奉急急上前道,「貴妃娘娘這樣子已是血虧之症,不能再耽擱了!」

  「岑奉,快!快!」皇帝讓出位子。

  「臣要為娘娘施針,還請諸位迴避。」岑奉垂著腦袋,恭聲開口,看起來並無得意之色。

  杭春山張了張嘴,瞥見皇帝朝他搖頭,只得沉默,轉身跟皇帝出了寢室。

  祁燼深深看了她一眼,尾隨兩人之後。

  走在最後的祁燼放下紗簾後,雙手抱胸立在門廊之外,神色高貴淡漠猶如神祗。

  站在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皇帝和杭春山站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杭春山眉目沉凝,嘴唇瓮動,似在勸說什麼,皇帝卻神色不耐地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