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聽到不容於世的笑話,楚梔盛終於露面了。
「是秦闕和你們做的買賣?」他嘴角譏笑之意很深。
林定默而不答,坐實了楚梔盛的猜測。
楚梔盛自負朗笑出聲,雙手狠狠鼓了幾掌,「當年我找你們向他發難,如今他要還施彼身,那瘋脾性我倒不意外!只是林定,你確定你們這一幫江湖草莽能動得了我?」
林定緩緩舉起手,準備發令:「殿下試試便知!」
進攻與圍守在火石之間展開,連魚枝趕緊退回車內,心道林定既然是與秦闕做的交易,那麼貪狼只會殺楚梔盛的人,也許是計劃得以實施,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貪狼有備而來,即使有高小劍小隊的加入也很快剩下防禦的能力,無法進攻拿下林定,大部分戰力向保護中心匯集,緊著楚梔盛。
連魚枝感覺時機已到麻利下了馬車,小桂一臉害怕跟著。
塵土飛揚,她們穿過橫屍,險險躲過數次散兵的捉拿,終於找到關押姜生的囚車。
說是囚車,為了掩人耳目,姜生其實是被當成物件一樣塞進大木箱內,箱壁上留了幾個換氣的口子,虧得天寒潮濕,否則姜生要受大罪。
四下已沒看守,連魚枝找不到開箱的鑰匙,只能掄起石塊使盡吃奶的力氣砸鎖,這一下去,反彈的震力幾乎將她雙臂震麻。
「這麼堅硬!」連魚枝驚呼,又找了根棍子去撬,結果更是堅硬。
「二殿下重金要禾盛找人打造的重木箱,那鎖雖然結實,但我們一起來或許能打開它!」一旁的小桂說完,也掄起一塊大石砸向箱鎖。
連魚枝看呆了,她沒有時間去多想小桂為何要幫自己,趕忙加入砸鎖中,直到二人雙手通紅破皮、筋疲力盡時,那把鎖終於毀壞!
姜生就蜷縮在裡面,雙手雙腳綁得結實,臉色憔悴,雙目卻亮得出奇看著她們。
「你……真的來救我了?」
連魚枝不想廢話,和小桂一起把他拉出來,可解開捆綁的麻繩,咻地一聲,一陣帶了殺氣的寒氣擦過連魚枝耳邊,數綹青絲飄落,目光順著寒氣望去,正是一支射來的箭!
他們大吃一驚,才看清如今場面上的局勢,這方的人馬不知何時被貪狼分散,楚梔盛暴露在外,正向他們靠近。
姜生說道:「我們快走,免得被誤傷!」
連魚枝忙不迭點頭,她與姜生暗中通氣,他說他有辦法給秦闕傳遞消息,但是需要引開注意,事成後她必須救他。
故而連魚枝引來憐月造成假象,日日祈求姜生真的能把事情辦成,好讓秦闕運籌帷幄,二人一舉逃出生天。
她最初設想秦闕會派人馬來營救他們,萬萬沒想到居然直接找到林定做生意。
楚梔盛說的對,秦闕這回便是還施彼身,將楚梔盛逼成狼狽模樣,真是大快人心!
為了與楚梔盛拉開距離,他們三人提腿便跑,奈何兩個弱質女流,一個身受重傷的男子根本快不了多少,很快被追上。
楚梔盛不疑有他,看她一眼後直接越過去。
就在此時,又是咻一聲,一支箭釘在腳邊,她驚出一身冷汗。
連魚枝不明白,她與楚梔盛前後差了三步距離,為什麼攻擊角度又在自己這邊?
可當她抬頭再看,豈是光自己成靶子,楚梔盛與姜生也分別遭射,險險躲過!
「這到底怎麼回事?」連魚枝朝姜生大喊。
姜生驚慌說:「我也不知道!」
話音剛落,箭雨齊發,姜生體力不支竟一個趔趄往山道旁的懸崖栽去,連魚枝下意識伸手抓住了他,因為個頭太過嬌小承受不起重量也被拖到了崖邊。
「姑娘!」小桂顧不上危險,跑過來幫把手,姜生這才被救起。
來不及喘上氣,不知哪個方面有人喊了一聲殿下不見了。
連魚枝才不想管那人的死活,正起身接著要跑的時候,裙擺上一陣猛的拉力幾乎將她拽下去,定睛一看,居然是楚梔盛!
原來方才的箭雨不單姜生掉了懸崖,連楚梔盛為了避箭也掉了下去,幸好他及時抓住了崖樹枝幹保了性命。
「楚梔盛!」
她緊張到直呼其名並伸手去扯裙擺,不料楚梔盛一下抓住那纖細的腕子,力道大得猶如鐵鉗,連魚枝頓時又往懸崖邊移去幾分,搖搖欲墜。
「小魚!」
姜生見狀,與小桂欲要去拖回她,卻是又來一陣箭雨,等躲避回頭再看,懸崖上已經空蕩蕩的。
姜生撲了過去,四下查看無果,無措望著霧緲的澗淵。
剛剛才救他的鮮活少女就這麼沒了,她還是主子心心念念的人啊!
姜生呲目欲裂,在下一波箭雨來臨之際,小桂衝過來拖拽他離去。
濟陽城,瓊樓內。
燭火搖曳,高小劍隔著雲母翠玉屏風都能感受到那頭坐的人威壓之高。
她單膝跪地,綁著高長馬尾的頭低著,抵在地面的拳頭青筋盡顯。
「國公爺……我等盡力了……」
屏風那頭的人影一動不動,冷笑間,手中杯盞捏成破碎。
在隔間綁紮好的姜生衝過來,撲通跪在秦闕身旁,說道:「是我不好,沒護好小魚,請主子降罪!」
高小劍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姜生,他十分自責的模樣,不禁令人唏噓。
自打姜生傳了消息回來,秦闕便先一步找到她以收編為由,要高家軍去幫他辦一件救人的差事。
承安郡主被擄鬧了很大的動靜,高小劍自然知道秦闕要救的人是誰,便問要如何行動。
秦闕說會有人來找她的,然後二皇子身邊的禾盛真的來找她了。
隔沒多久,花魁憐月來訪,可二皇子防她跟防賊似的,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麼傳回姜生那頭,有一晚她輪值守夜去見了姜生,接到了秦闕的指令。
只需要待進了濟陽城,便要護他們回到瓊樓。
可誰能想到半路殺出貪狼的人,居然敢借秦國公的名義去滅皇子!
最麻煩的是秦闕要他們護送回來的人只保住了其一,那小姑娘跟著二皇子掉下懸崖,十有八九活不成!
一滴冷汗從高小劍額邊滑落,她很清楚秦闕在北離需要壯大發展,唯有投靠這個新晉之秀,呈沒落之勢的高家軍方有前程未來,可惜出師不利,第一件投誠的大事堪堪辦成一半。
屏風那頭的人扶了額,高小劍從淡墨的身影中品出了悲傷之意,看來那個小姑娘對於秦闕來說真的不同旁人。
半晌後,他沙啞說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高小劍伏腰退下,離開前朝裡頭再看去一眼,隨著角度的變換,她雖然依舊看不見秦闕的人,卻是看見了滿桌的佳肴,甚至還有糖葫蘆,全是小女兒家喜好吃的東西,而本該回來的人卻魂去深淵……
姜生又不知看到了秦闕什麼舉動,竟難以自控哭了。
她忽然想到高傲不凡的秦國公是不是也像尋常人一般哀傷流淚,只是隱忍不發?
待高小劍下樓後,許牧出現,有些話問不出口,還是問了。
「主子,宴席要照常嗎?」
「許牧,我想去尋她……」
秦闕答非所問,眼淚無聲滴落於手中的糕點,白色的糯粉遇濕化去一角,好似他的心被生生剜掉一塊。
然而許牧與姜生都明白,秦闕肩上的重任不允許計劃停滯,宴席必定是照常的,奈何悲意言溢於表,他們上回看見主子這般神色還是在三年前老國公夫婦重棺下葬之時。
忽然秦闕笑了出來,笑中帶了不甘與怨懟。
老天總是這麼對他,最在意的終究護不好,然後離他而去,這世間果然如此不值……
秦闕霍然起身,二話不說隻身奔向馬棚,一聲口哨引動巽風鳴蹄躍出,高大的身影一個巧勁直接翻身上馬。
「主子!」許牧橫身攔截,「別衝動,那片深山老林那麼大,找不到的!您應該留在瓊樓坐鎮,宴席明日便開啊!」
秦闕雙目通紅,勒馬揮鞭,怒道:「山澗冰冷,鬼風怪樹,她向來膽小,我怎忍心不去尋?」
即便是屍體,也不能讓她久侯不至!
許牧不讓,姜生疾步過去將他推開,二人看著秦闕一人一馬很快消失城門外。
姜生說:「你何苦拿自己的性命去阻攔,小魚在主子心裡有多重你不是不知道,不尋上一回,主子絕不甘心。」
「姜生說的對,總得去尋上一回,不然這心如何能安。」聞訊趕來的楚燃陽如是說道。
既然四皇子都開了口,許牧不得去反駁,只好召集人馬追趕秦闕而去。
濟陽城位於皇朝版圖偏北地域,眼下時節逢春去寒,深山老林中仍氣候多變,霧蒙裹挾淅淅瀝瀝的小雨眨眼間絳下。
連魚枝就是這麼被澆醒的,可一睜眼沒來得及慶幸自己居然還活著,就被腳邊遊走的黑蛇嚇得不輕。
那條黑蛇約有嬰兒拳頭那麼大,三角頭上有像雞冠一樣的紅色肉冠,由於受到連魚枝突如其來的動靜,黑蛇立刻直起身子呈攻擊之勢,不論她向哪邊挪動,黑蛇死死盯著,隨時張開毒牙咬過來!
連魚枝驚懼不已,回想起剛剛北上那會兒,秦闕帶她去了一家農舍,在那裡他親手宰了條蛇下酒。
「秦闕……救我……」她痛苦絕望地低呼。
正當那條黑蛇彈射身子飛過去攻擊連魚枝時,一顆石子強勁打在七寸之處,黑蛇當即斃命,一道虛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這時候叫秦闕……還不如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