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秦闕是不可及的明月,那麼楚梔盛便是避之不及的噩夢。
連魚枝猝不及防落到楚梔盛手裡,他那種恨不得捏死螻蟻的眼神令人渾身血液凝固。
為何身為二皇子的楚梔盛沒有聖意也到濟陽城來了?
驀地,她聯繫到一件事,遲疑說道:「山泉鎮那伙人是你派來的?」
話音剛落,白皙的臉蛋迎來一個耳光!
「賤民!敢這麼大膽質問本皇子!」
連魚枝如同偶人一般摔出去,嚴重的耳鳴與眩暈讓她一時之間爬不起來,臉頰上火辣一片,鮮血從嘴角溢出。
在場每個人的神色只有麻木,無半點憐憫。
連魚枝很快被男人高大的陰影困下,瞥見那袖口的小手上有道結痂,是受傷不久後剛形成的,竟在下一刻用指甲硬生生摳住撕了下來!
痛苦的慘叫從連魚枝口中發出,她使勁想把鮮血淋漓的手抽回,但是楚梔盛的力道大得可怕。
他睨視她,說道:「我給你這條賤命活下去的機會,只要你一邊跪我,一邊辱罵秦闕,罵到我高興為止便可。」
連魚枝額頰汗濕,臉色蒼白,抖著唇回道:「秦闕忍辱負重,廣濟百姓,我要罵也是罵你!秦闕比你這個畜生好上一千倍一萬倍!」
「你果然一身反骨,跟秦瘋子一樣討人厭!」
楚梔盛抬腿就是一腳,纖細的身軀仿佛要被折斷,人已經昏迷過去。
禾盛進門看見一傷昏,一迷暈的兩個女子,恭敬問道:「主子,承安郡主怎麼辦?」
楚梔盛眼裡殺意褪去,不大甘心卻又沒法子,說道:「她父親曾救我墜馬之難,我總不好把恩人孤女給滅口了……趁著沒醒把她丟出去,暗中派人看著別出什麼事。」
「是,我一定看郡主被接回去,安全無虞再撤。」
日暮時分,瓊樓內如臨大敵,慌亂一團。
連魚枝與葉承安的失蹤跳動每個人脆弱的心弦。
所有親衛出動,許牧親自搜查,將濟陽城翻了三番也無所獲。
秦闕眉眼冷凝成霜:「對方有備而來,恐怕她們已不在城內。」
穆嬤嬤呼天搶地喊四皇子、秦國公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擾人心神。
楚燃陽受不住,焦急問道:「不在濟陽城?這可怎麼辦,承安郡主丟了,我無法向父皇交差!」
許牧想了又想,道:「主子,會不會是貪狼乾的?」
秦闕很快否決這個猜測:「林定既然敢拿當年的消息與我交換,在我未證實之前,沒必要這麼做。」
楚燃陽摸不著頭腦:「誰是林定?貪狼又是什麼?」
秦闕幽幽看了他一眼,爾後道:「沒什麼。」
這時,門外有侍衛衝進來:「國公爺、殿下,郡主找到了!」
城東小茶寮,他們一行人趕往的時候,只有葉承安狀似醉酒伏在桌面,小二在旁手足無措。
小二一五一十交待,今日開攤以來客人稀少,只是背過身給灶里添柴的工夫,這位姑娘便出現了,本以為來了生意,可是她看起來不對勁,推了一把摔在地面,於是怕是來訛錢的,立馬叫人報官。
當葉國公府的人七手八腳把自家姑娘抬上馬車的時候,只有許牧留意到秦闕山雨欲來的神色里裹藏著焦慮。
一回到瓊樓上房,昏迷的葉承安卻忽然鯉魚打挺,衝到壓根沒心思看她的秦闕面前,欲言又止。
秦闕察覺了,揮退下人,僅留楚燃陽與許牧。
葉承安又怕又急,道:「是二皇子!二皇子來濟陽城了,他綁走了我和小魚,不敢動我,可是小魚被打得好慘!」
楚燃陽大驚:「你說什麼?我二哥?!」
許牧也慌了,楚梔盛與秦闕恩怨頗深,小魚落他手裡九死一生!
「主子!」
如此情急之際,秦闕呼吸都輕,思緒再亂,依舊下了一個決定。
「許牧,知會所有掌柜,包下瓊樓大開宴席,凡是想觀賞我秦國公府奇珍異寶的人,不分三六九等,遞上名帖等候帥選便可。」
聞言,所有人驚愣。
葉承安大叫:「秦闕,你瘋了是不是!你的人被抓皺了,還有心思開宴席?!」
許牧馬上回神,下樓就去辦,房中剩下楚燃陽拽住衝過去要打人的葉承安。
她氣憤道:「我假裝昏迷就是為了回來送消息,好讓你快點去救人,你卻……好!你不救,我派人去!」
葉承安轉身要去安排,卻被秦闕沉聲警告:「我要辦的事,誰也不要攪亂,好好待在你該待的地方,否則葉國公府從世上消失就是後果。」
「秦闕,你敢!」
秦闕指尖默默捻碎盞蓋,視線如刀刃一般劃向她,「大可試試。」
雖然與秦闕打面照的日子不長,但秦闕在葉承安眼裡就是個渾身是非且靠不住的紈絝弟子,幾時見過他施展出如此強硬的威嚴,鎮得她愣住回不出一個字。
適時外頭的穆嬤嬤闖進來,一邊拉著她往外走,一邊不停對秦闕道歉,直接把人帶回房去了。
她是葉承安生母的陪嫁侍女,在葉家幾十年勤勞,身份很不一樣,對所有家僕下了死令,「誰要是敢自己跑出去惹出麻煩,立刻拖出去打死!」
葉承安後知後覺,暴跳如雷:「這個秦闕太張狂了!小魚怎麼辦,看二皇子恨不得扒了她的皮那副模樣,不救死定了!」
穆嬤嬤勸道:「姑娘,你好生糊塗!那是人家的婢女,想救自然有法子,不想救不過賤命一條,他與二皇子的恩怨咱們怎好摻和其中?」
葉承安說道:「婢女怎麼了?您不也是我母親的婢女,都是一樣的身份,您怎就說出這般無情狠話!」
「我……我只是……」穆嬤嬤委屈不已。
葉國公府明面上受人尊重,可那些不成器的葉氏宗親和居心不良外人皆是等著吃絕戶!
秦國公半個皇室身份,又是個有本事的,難得生母公主已亡,誰嫁誰日後不用看婆母的臉色,配她們家任性耿直、不諳世事的姑娘正好。
可惜她們家姑娘不知這門親事的好……
見葉承安氣頭上,穆嬤嬤知道自己再怎麼苦口婆心也沒用,便由著她一個人待著,搖搖頭忙別的事去了。
……
馬車噠噠,搖搖晃晃,連魚枝不知是因為路不平還是被打壞了頭,昏呼呼的想嘔吐。
有人捏住她的下頷硬灌了水,那水溫偏高,燙得她一個激靈,半死不活睜開眼。
她與楚梔盛同處狹小的空間內,照馬車時不時磕蹬石子的情況,自己已經被帶離濟陽城,走在山道上了。
楚梔盛餵過水後,順手便把杯子扔出去,仿佛她用過後髒到不配放在小几上。
連魚枝捂住嘴,硬生生忍下口舌炙燙的痛感,聽楚梔盛陰陽怪氣問道:「你就那麼喜歡秦闕?」
她緘默。
楚梔盛接著問:「因為他有身份權勢?」
連魚枝依舊不回答,楚梔盛雙手抱胸,自答道:「身份權勢又不止他有,我還是皇子呢!」
他像是忽然明白:「因為他長得好看?」
連魚枝口中的痛感漸散,翻了一個白眼回他。
「看來不是,看來是床榻上那點事了。」
「無……恥……」她軟綿綿唾罵。
楚梔盛居然沒生怒,說道:「你以為秦闕廣濟災民是慈悲之人?你是不曉得那副皮囊下的心腸有多黑。」
「你有沒有想過,當年天香季院失火,那麼多小倌下人,為何只有秦闕一人逃出來?」
連魚枝立刻指出破綻:「老闆娘寶娘子也逃出來了!」
「她是被貪狼的人拉出來的,當年整棟樓除了秦闕,燒死近三十人,算得上大案,卻被司徒青峰壓了下去,改成江湖尋仇導致的意外!」
死亡人數洞心駭耳,連魚枝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璇娘母女,還有一共關在密室里的男男女女,秦闕雖說身中迷藥,但也對她們母女的掙扎死亡無動於衷,甚至瞧也不瞧一眼,心腸冷漠至極。
「你說他為何年年月月給一些人施濟?此事還成就了通泰銀號的好名聲,生意紅紅火火至今日,秦闕的盤算打得真不錯啊!」
連魚枝思緒幾乎跟不上,遲疑說道:「你的意思是……秦闕故意燒死那些人?」
楚梔盛笑得沒心沒肺:「多正常的事,皇親國戚啊,怎麼能有污點留存於草賤之中?而且還是幫著他,要一起逃的草賤,利用完了自然要處理掉。」
其實關於秦國公,坊間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小傳聞,說是當年見過他落魄的人,一個個死於非命,是不是太過湊巧了……
郝掌柜的聲音第二回迴蕩耳邊。
「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我還活著的……」
可是通泰銀號書房裡,帳冊上那些每月固定撥錢發糧的記錄一條條閃過眼前,卻正對上了楚梔盛說的。
楚梔盛睥睨她,道:「你還活著,是因為他沒膩了你,蠢貨!」
語罷,下車換了匹駿馬跨上,不再與她同車。
禾盛扶刀牽馬,不解楚梔盛為何沒繼續折磨連魚枝,最起碼得先把人拆骨入腹了,但他不敢過問。
楚梔盛適時開口說道:「禾盛,我忽然想到一個報復秦闕最有意思的法子。」
「是什麼,主子。」
「他難得看重一個女子,同時享受著她的死心塌地,如果我能把她的心奪過來,讓她乖乖向我投懷送抱,秦闕會如何?」
「等她身心完全屬於我了,我再把人狠狠折磨一番丟到秦闕家門前,秦闕又會如何?」
楚梔盛嘴角揚起算計的笑容,已經開始期待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