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魚枝虛弱從榻上支起身子,滿嘴苦澀,應該是餵藥遺留下的味道。
忽然一道陰影籠罩下來,她抬頭看去,竟看到了牽腸掛肚的男人!
「秦闕!」
她慌亂撲下床榻,跌進熟悉的懷抱,「你沒死……太好了……」
秦闕臉唇色淡,神色一如往常,輕鬆將她攔腰抱起,放了回去。
連魚枝這時才發現身下的床榻又大又軟,環視屋內,溫暖舒適,擺設華麗奢靡,根本不是之前住的地方。
秦闕落座在床榻另一頭,那鋪滿皮裘細軟,旁邊擺著一張小几,他雙腿交疊,就這麼靜靜與她對視。
「這裡是瓊樓。」
「瓊樓?」她呆滯,好一會反應過來,「你的傷……」
「不深,沒你丟了三魂七魄嚴重。」
連魚枝並不知曉自己在生死邊際走了一遭,只感覺身子眼下特別虛,迷茫道:「什麼意思?我們為何要來瓊樓?」
秦闕說道:「自然有我的用意。」
他換了個半依半躺的姿勢,手臂自然搭放在小几上,幽幽問道:「小魚兒,我要與你問罪。」
她咽了咽口水:「……國公爺,小魚所犯何事?」
秦闕哼笑一聲,給了個眼神讓她自己揣測。
連魚枝倒吸口氣,默默數了數自己幹的事,心說他不會是要定自己私會外男、落入敵手,拖累主君兩大罪名吧?
「國公爺……小魚可以解釋的……」
「還是別解釋了。」
秦闕的聲音透幾分不經心,然有怒意顯露:「你這張嘴慣會騙人,不如以後都別說話了。」
「不不不!」
連魚枝以為秦闕要拔了她的舌頭,慌忙向他爬去,手臂上的刀傷被牽扯,疼通立刻抽離了渾身的力氣,在床榻上要栽個跟頭。
秦闕長臂一伸把她撈過去,趴在自己胸前。
連魚枝擔心按壓到他的傷口,小心翼翼支著身子,可惜能拉開的距離太少,秦闕的氣息在頭頂拂過。
她不知所措,又羞又委屈:「我真的可以說個分明的。」
「我不想聽。」
這個活閻王!
連魚枝在心裡不滿暗罵,但眼下硬講出個所以然來是沒好果子吃的。
於是不得不用順從換取安然,她說道:「那國公爺罰吧,罰過後給個機會聽聽小魚的解釋。」
聞言,秦闕眼神閃過一抹情慾,輕笑道:「可。」
語罷,一把攬過那纖細的腰身,將強勢霸道的氣息以吻封緘了她的掙扎,唇齒相交,不容她有半分躲閃,在柔軟廝磨間用瘋狂攪侵一切。
要命極了,形成令她軟了身子的懲罰。
連魚枝體虛氣短,被吻得幾乎窒息,男人侵略的攻勢太強勢,使人頭昏目眩,暗暗飄然中,苦澀的味道一應加重。
她疑惑睜開眼,暗說難道郎中給秦闕開的藥和她的是同一個方子,味道怎麼如此相像?
這時,秦闕不輕不重咬了一口,「不准想其他的……」
連魚枝小臉紅得要出火一般,想使勁推他,又怕他傷口加重,只能繼續承受。
同時她也將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裡,秦闕眼下情狀綣綣,說要罰她自不是真心的……
就會嚇唬她,忒壞。
想到這裡,連魚枝情不自禁,在男人稍稍分離唇瓣的一刻,用一尖柔軟輕顫舐過他的,秦闕飛過一瞬意外,隨即情潮湧動,再度貼了回去,汲取這份撫慰似的纏綿。
屋內燭火點燃,窗縫外的風溜進來,將它吹得不滅反盛。
室內空蕩蕩,癱在木榻上的人噓咳不停,原本俊俏的容貌變得鬼白憔悴,不見半分神采。
一個小婢女探頭進來,正是珠簾。
杜映隧認得她,自打他到來,這個其貌不揚的婢女日日找機會與他攀談,說沒幾句又紅著臉跑開,為人單純,不需要多花心思,她亦能心甘情願為他跑腿辦事,例如上回的茗清閣花茶。
這裡的低等婢女,一個月只有一日休息,珠簾心甘情願排了整整一日,送過來時羞答答的,問他是不是與她共飲。
「杜哥哥,你怎麼會變得這樣啊!」珠簾見其慘狀,伏到榻前痛哭出聲。
杜映隧眼色晦暗,他知曉自己兩隻手已經廢掉,以往憧憬的大好前程化作夢幻泡影,痴痴笑道:「我為護她淪落至此,她竟不曾來看我一眼,還是你好,珠簾妹妹。」
珠簾寡淡的五官充滿憤恨:「她說是差點沒命,也算是救過來,無甚大礙了,人醒了卻沒來看你,是個糟心腸的蹄子!」
「她原不是這樣的,與我兩心相許,我才冒死相救,可如今,唉……」杜映隧無奈嘆息。
珠簾想了想,罵道:「那小蹄子被大東家送去了瓊樓,還親手照料,莫不是她嘴上說與你好,背地裡肖想主子,不過是拿你當個墊底的,沒被主子瞧上便才跟你!」
杜映隧忙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惜太晚了,她要如願去做姨娘,可我真的好生喜歡她,珠簾妹妹,我好痛苦!」
「杜哥哥你別這樣,你……你還有我啊,為了你我做什麼都願意,我不會離開你的!」
「可我還是想要她……明知她私會外男,肖想主子,我還是想要她,好妹妹,你幫幫我想法子,我眼下只有你了!」
杜映隧聲淚俱下,珠簾雖滿心酸楚但見不得他如此,心中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她咬咬牙,道:「哥哥儘管等著娶她,到時莫忘了珠簾我。」
杜映隧信誓旦旦說道:「若我能娶到她,你便是我頭等恩人,一定贖回你的身契,不敢相負!」
珠簾點點頭,自便離去。
「我就是廢了也要得到你,那座日進斗金的瓊樓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最後一定得是我的!」
杜映隧望著窗外剛剛升起的隱月,目光淬出無限仇恨與算計。
……
耳鬢廝磨,不知不覺眼前迎來一輝月光。
秦闕的臉逆著淡淡的光,近在咫尺。
連魚枝心跳如離了水的魚,蹦躂撲騰。
輕撫上他眼底被揉碎的狠戾,取而代之的是無言繾綣。
秦闕細細賞著她的眉眼,心思流轉:「你知道林定說的辛秘,我得殺了你。」
她卻嬌嗔:「不許嚇唬我。」
秦闕挑眉,被看穿後哼笑一聲:「那你是怎麼知道林定所說?」
連魚枝忽然很認真地凝視他,然後說道:「那是因為他令你心緒震盪,小魚迫切想知道為什麼,所以做了個夢反反覆覆觀察。」
若換成他人說出這樣虛無縹緲的答覆,秦闕定當嗤之以鼻,可眼前的小丫頭不一樣,冥冥中有什麼把他們系在一起,多少回想在抽身離去,到最後發現只是徒勞。
「你確實一直在說夢話,那得有多想、多迫切,才會在夢中重現。」他看著她紅腫的臉頰,方才親昵時特意小心避開。
連魚枝咬咬唇,說道:「國公爺,小魚與你之間一言難盡,但只要是關於你的,小魚都想知道……」
不知道,如何寫好《嘆山枝》。
秦闕嘆息道:「你知我的處境十面埋伏,有幾條小命夠你知我所有?」
連魚枝撓撓頭,似是安撫說道:「歷險多次,次次逢凶化吉,證明老天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不怕!」
秦闕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隨後拿來繡包,掏出一樣東西。
「說到做夢,我也做了一個夢。」他掏出的是那個銀鐲。
一看見生母遺物,連魚枝眼睛都直了,一眨一眨間隱著情緒,沒能逃過男人敏銳的觀察。
秦闕眼底漾著柔水,在她疑惑的注視下,緩緩將銀鐲掰大圈口,然後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連魚枝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舉。
「我夢見那個踹我的女孩了,並且看清楚了她的臉……」秦闕就這麼看著她,低聲繼續說道,「原本這個東西是想還回去的,眼下我改了主意。」
他湊近她耳邊,堅決說道:「我要占為已有,一生一世。」
秦闕低沉的嗓聲透著不容拒絕,連魚枝頭昏目眩,臉頰發熱,勉強留住神志往後退去,一隻大掌卻貼住她的後背阻斷行動。
「國公爺……」連魚枝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低低喚他。
秦闕揉了揉她的腦袋,宣示完後的他淡定自如,探手拿來一件長衫,看了兩眼皺了皺眉,又換了另外一件披在她雙肩。
連魚枝眼尖,認出那件長衫是女款,布料不差,但也算不上多好,而身上這件正是秦闕喜愛的蜀繡素緞輕衣,有價無市,最適合貼身穿著。
先前親吻的曖昧未散再升,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許多事盡在不言中。
連魚枝心虛不已,秦闕則看著她噙笑。
就在她絞盡腦汁要想個對策應對時,樓下熙熙攘攘,有人在引發騷動。
仔細一聽,居然是有人指名道姓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