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混亂

  連魚枝的腦子裡亂鬨鬨,發現自己與秦闕在一個被窩裡,二人貼得親密無間,立馬跳下床榻。

  速度之快,連秦闕也來不及拽住她便咚一聲栽下去。

  「哎喲!」小身子在地面上哀叫。

  門外再次催促,秦闕收回伸出去的手,命令道:「立刻備車,路上說事!」

  他們略過早膳直接趕往粥棚,一路上已經不見街角的饑民,應全去領粥。

  正因為人數龐大,又挨餓太久,偶有小亂也屬正常,當初籌備時早已設想這一點,通泰銀號人手是足夠維持的。

  原先的局面在李掌柜的操持下穩穩噹噹,就是忽然來了一伙人不守規矩沖擠到施粥台前搶占位置,被擠下去的饑民大多性子老實,便任由他們先拿施粥,以為這就過去了,不想後頭又來了一夥,蠻橫霸道極致。

  李掌柜讓人制止,但制止得了一時罷了,他們有好幾伙人,衣布粗濫,卻身強力壯,吃粥跟喝水一樣,吃完了又沖擠正在領粥的饑民們。

  這一來二去,再老實的兔子也急了,便起衝突。

  打人自是不在話下,因衝突鬥毆而驚嚇逃散導致嚴重的踩踏,連施粥台也在混亂中被砸爛!

  「爺,李掌柜去制止,竟被一個破碗直接擲中腦袋,人已經抬去了醫館,我們還有好多人被胡亂打傷,粥棚也毀了……」駕車的小廝說著便難過哭了起來。

  秦闕聽完,面沉如水。

  連魚枝氣急敗壞,那是多少人力財力搭建起來行善的地方,好事才開端就被沒了,誰能接受得了啊!

  但氣歸氣,她想到了別的,問小廝:「此事應是驚動了縣衙吧,縣衙怎麼說?」

  小廝恨恨說道:「縣衙最後派人來收拾殘局,曹縣令說不是他們辦的施粥,讓我們自行處理,不上報州府了!」

  看來這的地方官是個怕麻煩的,出了事擔心上司責難,壞了自己的政績,所以走了個過場,然後藉口推脫。

  連魚枝向秦闕投以擔憂的眼神,低聲道:「怎麼辦,難道要說出身份壓縣衙?」

  秦闕搖頭:「不宜暴露。」

  連魚枝想了想,道:「也對,雖然國公爺貴為節度使,但這邊到底不屬北離,強龍難壓地頭蛇。」

  秦闕卻冷笑:「我擅長宰蛇。」

  他們去到時並沒有下車,入眼的是大批大批饑民窩縮角落,而搭建收容饑民的棚子全部倒塌,粥碗碎裂撒地,幾個孩子趴在髒兮兮的泥土裡撿米粒塞進嘴裡,場面一片狼藉。

  連魚枝氣憤捶了下車璧,秦闕則是幽幽看了一眼後氣定神閒地喝口茶。

  「去看看李掌柜。」

  李掌柜在醫館包紮好傷口,大夫說並無大礙,需要臥床數日靜養即可,於是下人們將他送回李宅。

  秦闕去看望,李掌柜精神尚可,半躺在床上。

  「濟陽城的縣令是叫曹青對吧?」秦闕坐下問道。

  李掌柜回道:「正是,聽聞他舅舅是個五品的京官……」

  事關東家身份只有他知曉,故而沒再說下去。

  秦闕笑出聲,冷道:「不就是五品通侍大夫魏值純。」

  語罷,手指摩挲茶杯,連魚枝見狀,暗忖有人可能要倒霉。

  秦闕片刻後說道;「粥棚必須重建,而且要比之前建造的速度更快。」

  李掌柜遲疑道:「多快?」

  「兩日內。」

  其他副掌柜一聽,紛紛搖頭,「爺,太趕了,我們就算願意提高工價,遭此一劫也不見得還有人肯來干。」

  秦闕胸有成竹:「不必提價,就按原來的。」

  按原價?

  他們拱手行禮問道:「敢問爺,人從哪來?」

  眾人疑惑,連魚枝靈光一閃,拍掌道:「到處都是人啊!叫那些饑民里年輕的來干,他們肯定願意,而且人數又多,兩日內重建粥棚不是難事!」

  秦闕投去讚許的目光。

  李掌柜等人也附和,只是還有一事,他說道:「那伙人,爺要如何處置?」

  秦闕說道:「先派人去查他們底子,若是一般的流氓地痞,得叫他們吃上些苦頭,若不是……」

  連魚枝疑惑:「怎麼,他們不就是潑皮無賴麼?」

  秦闕笑了一下,捻起茶盞蓋撥了撥茶水,「先查……然後你們幾個副掌柜一起去找曹縣令,告訴他,如果他不出手整治,通泰銀號將清算資產,撤出濟陽城。」

  所有掌柜大驚,李掌柜更是滾下床來,滿臉心疼,大呼:「爺!我們可是經營了近三年才拿下半個濟陽城的錢脈,如此商績豈可輕易退出!」

  秦闕風輕雲淡,說道:「我有我的道理,照我說的去做,事情到後面你們會明白的。」

  他們還在猶豫,連魚枝忍不住說道:「三年能拿下半個城,當中有各位掌柜的辛勞,也自然少不了東家的謀劃,所以各位掌柜還是趕緊照做去罷。」

  掌柜們的疑慮盡消,速速分頭行事。

  秦闕帶著連魚枝走出李家宅子,他忽然回頭對連魚枝說道:「你剛才是在誇我?」

  連魚枝覺得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回想剛才說過的話,順著他的意思說道:「誇你很稀奇嗎?」

  「因為我每每看見你的表情都像是在罵我居多。」秦闕嘴角勾起一抹劣笑,眼神如鉤。

  連魚枝揚起一抹憨笑回應,「爺多慮了。」

  等秦闕繼續往前走時,連魚枝臉上的笑馬上收住,心臟直跳。

  她怎麼感覺活閻王好像看穿她很多心思呢?

  看來在秦闕前面,自己還太嫩!待得越久,破綻越多,在到達北離那個水深火熱的地方前必須想好法子逃跑才行。

  ……

  北上官道,馬車隊伍浩浩蕩蕩。

  道路末端有人快馬揚鞭疾馳至主馬車旁,在窗邊稟報:「水道那邊的消息,侍衛長行船至晏渡江河一帶遭遇不明襲擊,整個船隊覆滅!」

  晏渡江河一帶距離北離路程過半,而船隊具備可觀的戰力,如此還能被滅,可見對方實力有多可怕。

  姜生掀開帘子,大驚道:「消息準確?」

  侍衛肯定道:「千真萬確,但侍衛長一班人等不知去向。」

  聽後,姜生謹慎交代:「傳令下去將原來二十里地休整取消,守衛不得一刻鬆懈,用最快的速度趕路!」

  「這樣一來是打草驚蛇,對方便知道我們已經得了水道的消息,怕是更針對我們了!」

  「對方不久就會察覺水道有問題,我們會被盯上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如此,便拖住他們的人手,好讓主子平安到達北離!」

  姜生撤下帘子,偌大的馬車內只有他一個活人,身邊擺著的是尊披了千金裘的人偶。

  他咬緊牙關,暗自道:「主子,許牧生死不明,而我一定會撐到北離,哪怕用命作代價!」

  與此同時,晏渡江河岸有飛鴿傳書,展翅翱翔於京城之地。

  小太監取下後直奔琅苑雅房,他來到門口,那有兩個奴婢正跪著擦拭門檻,小太監提起下擺也跪下,爬過那道門檻後才站起來小跑入房。

  雅房十分大,裡頭沒有一個下人是站著的,不管做什麼都是跪,這是規矩。

  「報!水上來的消息!」他撲在一張精緻的搖椅前,頭磕地面,不敢直視主容,將竹筒呈上。

  一個奴婢動作輕柔謹慎接下,遞給搖椅上金尊玉貴的男人。

  楚梔盛傷勢未愈,吵擾的聲音令他不適,但聽到是水道的消息,立刻接過來查看。

  看畢,怒氣大盛:「廢物!」

  他一吼,全屋的人幾乎五體投地。

  「是誰信誓旦旦,推測說水陸兩道秦闕一定選的是水路?」

  小太監抖著聲回道:「回殿下,是張先生推測的……」

  「把那個人拖下去杖斃了,我最討厭這種盲目搏功的玩意兒,不想再見到他!」

  不多時,府內某處傳出悽厲的慘叫,驚得所有幕僚跼蹐不安,盡數跪於門外。

  楚梔盛坐回搖椅,背挺得直直的,怒道:「叫禾盛留下人仔細再撈撈,秦闕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另外那個丫鬟,查清楚她到底跟沒跟他身邊,若是還在秦國公府,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一定要給我擄過來!」

  幕僚們叩首應是,有人壯著膽子上前道:「殿下,如果水道是詐我們的,那麼秦國公一定是走官道,我們要馬上調派人手前去解決掉。」

  楚梔盛指著那人就罵:「裝什麼事後諸葛,這一點還用得著你提醒,禾盛早已追去了!要不是我眼下兵馬不夠,只能集火一處才大有勝算,兩邊我都會派人去截殺,何需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

  他試圖平息被怒火燒穿胸膛的起伏,說道:「這一回一定要做掉他,不能讓他到達北離!還有那個小丫頭,最後定要落在我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