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叫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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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嘆山枝》的名氣越來越大,大到國公府內的侍女們也人手一本,看得津津樂道。

  彼此還不免猜來猜去,嬉笑是不是誰人寫的。

  可是國公府人識字的下人攏共就幾個,也不敢隨便對外傳主君的喜好,一番極力澄清,大夥也只當是市井之人運氣使然寫出來的,畢竟話本這東西不是識字就能寫出名堂來。

  只有藍馨看連魚枝的眼神不對勁,連魚枝也不著急否認,只要藍馨不查不問,她何必自露馬腳。

  而秦闕的身份地位赫然大噪,官場威望比從前更甚,天下譁然,不管是任何一股聲音皆想不到他卸職不過數日又再登巔峰。

  外頭紛紛議論如暴雨淋遍京都,打聽到秦闕今晚在書房安置,連魚枝便到知柳院這邊歇息。

  窗外雨打芭蕉,把燈火滅了後,她躺在榻上翻來覆去,耳邊是嘈雜的雨聲,滿腦子裡都是秦闕。

  最後不得不逼自己轉念去做出逃準備,於是點了盞油燈收收撿撿衣物。

  「在做什麼?」

  身後冷不丁傳來秦闕的聲音,她差點腿軟跪地上去。

  連魚枝幹笑回應:「額……翻翻衣服,看看需不需要找西院的要幾身入夏的……」

  秦闕就這麼盯著她,盯到她以為自己的謊話被他看穿。

  可隨後秦闕卻說道:「不用了,趕緊收拾一下,跟我出發。」

  「啊?去哪?」

  「北離。」

  連魚枝一聽,腦子嗡的一聲,「北北……離!?」

  「嗯,既然聖上已下旨讓我接受北離,姜生與許牧會兩日後分水陸兩道走,而你和我眼下就趁夜色上路,避人耳目。」

  她僵硬地指著外頭傾盆大雨,「上路,這麼大的雨?」

  秦闕道:「不廢話,天亮之前必須走。」

  連魚枝卻道:「我不去!」

  秦闕直接下口頭通牒:「你沒有拒絕的權力,要是不走,別怪我不客氣。」

  連魚枝急得跺腳,要是去了那麼遠的北離,她的出逃計劃便難以實現,還不如秦闕離開,府內大部分武力跟著去,看守鬆懈才是她的大好時機。

  秦闕在裡間收拾隨身的東西,拿了件披風,出來見她只是穿戴好了還站在那,「甚好,你也乾脆連衣物都不用收拾了,走吧。」

  她不死心爭取:「北離鬧饑荒,太危險了,我去了反而拖累國公爺,我就不去了吧?」

  秦闕只是笑笑,然後猛地用力拽住她,出了知柳院,一路暢通無人。

  她被死死捂住嘴,像一個可憐無助的小獸嗚嗚嗚到了後門,姜生已經拿著蓑衣在那候著了。

  他欲言,被秦闕一個眼神殺了回去。

  連魚枝想跑,奈何一隻手腕被男人的五指抓著,那件蓑衣十分低調,低調到她以為像秦闕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去穿,可偏偏秦闕穿得很快。

  等蓑衣穿戴完畢,一個天旋地轉,她竟被甩上馬匹,下一刻男人高大的身影也上來了。

  她抓著馬鞍驚慌不已,秦闕將她嬌小的身子裹入蓑衣內,強力勒馬而去。

  顛簸中,空氣中雨的濕潤和味道撲面而來,她被他的雙臂禁錮,什麼都看不到,更不知道秦闕用了什麼法子在宵禁中通過了城門。

  等到馬匹放緩奔跑時,她的鞋襪濕透了。

  蓑衣內傳來她悶悶的聲音:「為什麼我非去不可?」

  秦闕策馬,專心夜雨路途,默不作聲,連魚枝一時惱怒,連捶了那堅實的胸膛兩下。

  天明後,雨停歇,秦國公府後門前停著一輛簡樸的馬車。

  來人直截了當和姜生說道:「奉我家大人之命,接人走。」

  姜生無奈道:「人已經不在府內了,我等阻止不了,還盼司徒大人另出妙計,你就這麼回吧。」

  馬車歸來,裡頭只緊緊躺了一封信,正在用早膳的司徒青峰一聽那話,霍然起身。

  不少人知道秦闕正在籌備去北離的方式,水陸皆有。

  他思來想去,認為秦闕一定是為了防止有人暗中阻礙他順利抵達北離,從而兵分三路。

  他剛剛接下聖旨便連夜上路,是為了讓水陸兩道成為有心之人的目標,詐一詐他們,也為了逃避他要接走小魚兒,索性將人一併帶走!

  拆信目閱,秦闕只有一行字:北離之事未完,約定之期未到。

  秦闕親口說過,等北離之事解決後,他再帶小魚兒走。

  「秦闕,跟我玩這一套!」司徒青峰氣憤,差點掀桌子。

  一旁內室走出個少婦,溫厚婉約,乃司徒青峰之妻曹氏曹菀菀,見他如此,上前安撫。

  「秦國公既然不願意交人,夫君何必去強求,當心傷著和氣。」

  司徒青峰伸手牽她,火氣消了大半,遙望天邊嘆道:「你不懂,我永遠無法忘記三年多以前,在山泉鎮找到他時看到的那一幕……」

  他還活著,卻僅僅是吊著一口氣。

  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的皮肉,血污斑斑坐在榕樹下,身旁有個粗碗,他捏著一個銀鐲,由於雙手太多污垢,那銀鐲都染成了泥色。

  「整個天下,大江南北,我足足尋了他二年多,再次相見他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救治他的大夫說他最嚴重的不是挨餓受凍引發的疾病,而是身上兩條肋骨被人剖肉擊碎……」

  曹氏聽完寒毛聳立,「如此殘忍血腥,何人所為!?」

  司徒青峰搖頭,「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這些年一直追查。但可以猜測,老國公一倒,便有人不放過秦闕,用此手法可見有多容不下他!

  秦國公府如今就剩下他了,至今無妻無兒,孤家寡人,朝廷明里暗裡皆有人不服他獨占聖寵,他需要更多有利的條件傍身,方能為他的抱負掃清障礙。」

  曹氏終於理解了:「原來如此,夫君才著急把那個侍女帶走。你是怕秦國公經歷了大苦大難,對世人之心心如死灰,但對那一碗麵的恩情耿耿於懷,最終化作痴情,飛蛾撲火。」

  「茫茫人海,他苦尋多年未有一絲蹤跡!一碗麵,或許只是一個地域的風味如此,恰巧小魚兒會做罷了,況且我看她的失憶不一定是真的,我不信秦闕看不出來,如果她認得那個鐲子,早說出來相認了,何必無動於衷。」

  曹氏連連點頭,想了想,說道:「既然人我們帶不走,那就派個人過去吧。」

  「夫人何意?」司徒青峰不解道。

  曹氏溫婉笑了笑:「我也是小姑娘過來的,小姑娘心裡盼什麼、要什麼,大概清楚,兩人之間殷殷切切,但有了第三個人就不一定了,夫君只管用我這個法子,看看奏不奏效。」

  ……

  剛天亮,雖然雨停的時間不短,但霧氣依舊籠罩了山間,導致道路不清不明。

  秦闕如同腦子裡默下了這路徑的地形圖,輕車熟路來到一家農舍前。

  連魚枝的雙腳一落地,噗地一聲,鞋襪里的水嘩嘩往外排,像個剛從水裡上岸的鴨子,一步一個腳印。

  秦闕兩三下除去蓑衣,推門而入,跟是這兒的主人一樣。

  連魚枝仍負氣當中,坐在舍院的石磨旁取鞋襪,秦闕從裡頭找出乾淨的布帕正想拿給她,就見到那對纖纖細足不經意踩在雨後一簇小草叢裡,翠青里的瑩白,惹眼無比。

  她猛地朝他看去,不自然地用裙子遮擋。

  秦闕別開目光,道:「進來換衣鞋。」

  連魚枝彆扭許久,以為他找到的衣物大小不會合身,哪知道穿上身妥妥是她的尺寸,連鞋子都很合適,而且這衣鞋不是農婦裝,而是城中小門戶女子所穿的樣式。

  「怎麼感覺怪怪的……」

  她出了小屋子便見秦闕也換了一身布料普通的行裝,盤腿坐在火爐邊添柴火,架著的鍋里燒得咕嚕嚕的,陣陣肉香飄來。

  「過來吃點東西。」秦闕盛了一碗遞給她。

  連著一宿奔波,連魚枝確實餓了,這肉燉得又爛又入味的,她嘗了一口,好吃到發梢要翹起了。

  想不到這活閻王還會烹飪……

  「好吃多吃點,這南蛇難得一見。」

  連魚枝端碗的手抖了抖,「蛇肉?」

  「嗯,」秦闕下巴朝院中水井便示意看去,「很新鮮。」

  連魚枝狐疑看過去,赫然一個血淋淋的東西出現——一條不瞑目的蛇頭張著毒口,向著天空,似乎還會動,要往他們這邊轉過來……

  她深吸口氣,可抖得厲害的手出賣了她偽裝的鎮定,碗筷差點打翻。

  秦闕笑吟吟說道:「別怕,那蛇都死了,我宰的,它只會來找我算帳。」

  「你……你宰蛇……」她捂住嘴,不敢置信。

  秦闕若無其事,繼續吃自己的,說道:「你聽說過吧,我回京之前曾經流浪了很久,我不宰它們就得餓死,而如今你不吃飽,在我們到達下個目的地之前,可挨得住風餐露宿?」

  連魚枝最怕餓肚子了,開始遊說自己,蛇是種陰毒的東西,但冤有頭債有主,它要找就找秦闕,秦闕看樣子也歡迎它去找他算帳,和自己沒半個銅板的關係。

  於是再深吸口氣,閉著眼大口吃。

  嗚嗚嗚,真的好香,活閻王到底放了哪些香料,湯汁和肉質融和得太好了!

  「國公爺,我們沒有走官道,這山路安全嗎?」她邊吃邊問。

  秦闕施施然放下碗筷,對她說道:「從現下起你要改口了,不准再叫我國公爺。」

  「啊,那改叫什麼?」

  秦闕望著她好奇眨巴的眼眸子,一下又避開視線的交錯,遲遲沒說出來,然而他的神色出現了猶豫,耳根子不著痕跡發熱。

  「……叫我夫君。」

  噗!!!

  連魚枝一口濃湯盡數噴出,幾乎把火堆噴滅。

  這驚嚇,太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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