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搖晃的通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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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魚枝知曉上任去北離的官員暴斃,朝廷的水很深,秦闕這人心思縝密,要姜生和許牧引誘敵手停留京城多幾日,而自己早早暗中踏上路途,不走官道,走偏道。

  他的意思是雖然二人容貌世人少見,以主僕相稱到底顯眼,假扮夫妻是個穩妥的法子,方便時時待在一起,共乘馬匹也順理成章。

  可『夫君』二字,她是打死都說不出口的啊!

  趕路前,秦闕將二人舊衣燒掉。

  馬匹行了幾里路,她內心掙扎,苦兮兮問他:「我叫你名字……可以嗎?」

  秦闕沒好氣,低聲道:「你是巴不得讓人知道秦闕獨自出行,然後與我一塊死無全屍嗎?」

  她毫不猶豫搖頭,又道:「既然是假扮夫妻,夫妻之間是不是可以叫點別的?」

  「別的?」秦闕狀似為難思索片刻,狡黠說道:「你知道若是青梅竹馬兩人,女的要叫男的什麼呢?」

  連魚枝小臉快要扭曲:「……」

  秦闕故意伏在她耳邊:「叫……闕哥哥。」

  連魚枝打了個冷顫,秦闕與自己相差八歲,拋開身份叫聲哥哥實屬正常,但秦闕捉弄於她,她怎麼能不還手。

  於是,連魚枝回頭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甜甜叫一聲:「闕闕~」

  聞言,秦闕沒有如她所想那般黑了臉,倒是愣了一下,隨即清朗的笑聲飄在綠意盎然的林道內。

  「好個反骨的丫頭。」

  他甩起短鞭鞭笞,駿馬加快腳程,過不了半日,於前頭出現一個茶寮。

  秦闕將她抱下馬,牽著她進去。

  這過程中,連魚枝暗自抽手,可秦闕就是牢牢攥住,低聲道:「夫妻就該有夫妻的樣兒,別搗亂。」

  這個茶寮特別簡陋,頂上茅草,四面空曠,幾副竹製桌凳,最粗糙的茶碗,本來平平無奇,可最裡邊三張桌坐滿了人,個個皆是壯漢,一見他們,眼神帶了殺氣,氣氛莫名拉緊。

  秦闕皺眉,挑了最靠外的位置坐下,連魚枝後背生汗,放輕呼吸跟著坐下,可保持隨時要逃的警覺。

  不會吧!剛走沒多久,就有人看破秦闕的計謀追殺過來了!?

  她端茶潤口,寡淡的茶水入腹,澆不滅怕死的念頭,手抖得不能壓抑,而從旁座伸來他的手,輕輕壓在她的柔荑上,溫和說道:「娘子真是餓壞了,來,吃點乾糧。」

  親手餵了一口餅,好似剛成婚的小夫妻。

  見狀,那些人面上又閃過一絲疑惑。

  他們只短短歇了一會兒便上路,走的時候連魚枝是迫不及待拉著秦闕奔向馬匹。

  她以為那伙人打消了疑慮,竟不想緊緊在後頭跟了一天!

  「怎麼辦?」她害怕地問秦闕。

  秦闕對那些跟尾蟲不屑一顧:「莫管。」

  瞧這活閻王的態度,連魚枝料想他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就是不知道是打哪來的,為什麼跟著他們。

  秦闕駕馭的馬名喚巽風,通體油黑,馱二人日行千里,北離距離京城一路相間三條大江大河,他們很快過了最近一條,去北離依舊行路迢迢。

  連魚枝在奔跑的馬背上遙望藍天霞雲,雲下排排飛鳥高鳴,紅艷日暮鋪灑江面,這是她從來沒欣賞過的絕景,令她忘卻前去北離的身不由己,忘卻掙錢爭取自由的負擔,不由振臂一呼,歡鈴般笑個不停。

  她忘乎所以,地轉過臉,對秦闕說道:「這就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對不對?」

  秦闕望著她,眼底一片溫和,「對。」

  「世間果然好大,成年拘於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裡,猶如坐井觀天,枉走人世一遭。」

  他聞言心中一動,錮著她的雙臂加緊。

  入夜再入林道,他們進了一條偏僻的村莊,人口稀少,家家閉戶,馬蹄噠噠聲在村道上特別響。

  夜風涼,連魚枝禁不住打個小小的噴嚏,眼下是又餓又困。

  他們走了許久才看到一家屋舍前,破敗的燈籠在風中搖搖晃晃,隱約照出門上『客棧』二字。

  這似乎是唯一能選擇落腳的地方。

  來開門的小二端著油燈,睡眼惺忪,沒迎他們進來,一副愛住不住的語氣說道:「沒有上房,大堂不給過夜,只有大通鋪,正好剩兩個位置!」

  通鋪……那豈不是要和秦闕睡一塊?

  連魚枝悄悄瞄秦闕一眼,他很淡定,面無表情,她只能硬著頭皮問:「哦……那是不是男女分開的,歇一晚多少文?」

  「文?」小二嘿嘿笑道:「這方圓十里只有我們這一家客棧,提供茶水和吃食,有瓦遮頭,有牆擋風,住一晚要一兩,按人頭算,給了錢就住,愛和誰睡和誰睡!」

  連魚枝為難看向秦闕,很想說不如他們找個破屋子隨便對付一晚算了,可是騎馬騎了一整天,她渾身快散架了,期望有個平平板板的地方歇一晚,但這家不會是個黑店吧?

  秦闕也看了她好一會兒,最終做了決定,「住一晚。」

  語罷,拋了二兩碎銀給小二,小二態度立刻好多了,領著他們往大堂走。

  「二位別看我們這裡簡陋,做的是正經生意,我瞧著你們不過是平頭百姓,好心提醒二位,大通鋪里可是魚龍混雜,比不得城裡貴人細緻,有什麼事忍一晚,別鬧事,否則別怪我們客棧沒待客之道。」

  小二這麼一說,連魚枝心底沉沉的,對這一晚是否能得到歇息持懷疑心態。

  他們先是在無人的廳堂內飲茶稍坐,秦闕點了兩碗面,連魚枝遲遲不敢入口。

  「這……會不會下藥了?」她神經兮兮湊近他。

  秦闕道:「吃,有沒有藥我知道。」

  她歪歪頭,「你怎麼知道?」

  秦闕把自己碗裡的肉片夾她那,面無表情:「秘密。」

  她嘟著嘴坐正身子,「神神秘秘的,萬一被藥去賣了,看你怎麼辦。」

  連魚枝才說完,秦闕停了筷,似乎心情不好。

  她是說錯什麼了嗎?

  二人在沉默中吃完面,然後去了通鋪的屋子,還沒進去,便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小二輕輕推門,屋裡頭方正,空間不大,兩邊靠牆的位置分別放置兩排木架子,支撐起整片鋪床。

  連魚枝咂舌,所謂的通鋪,搭得也太草率了吧!好歹一二十個人躺,這能結實嗎?

  她再次偷瞄秦闕,發現他依舊波瀾不驚,大概是眼前的一切比起顛沛流離的那幾年的苦,微不足道。

  小二領他們來到剩下的位置,就在通鋪中間,被褥枕頭各一副,「就這裡了,輕點上去,沒事別起夜。」

  費了一番勁兒躺下,黑布隆冬的,連魚枝看不清另一邊是什麼人,看身腳短短,應是女子,還是覺得膈應得很,將被褥隔在中間。

  她瞥見秦闕已施施然躺好,閉目歇息。

  說來,眼前真是奇觀,秦闕居然和她平躺一處過夜,靠得那麼近,近到能清晰聽見他一呼一吸,真有點夫妻的那模樣……

  她被這個心思暗驚,晃晃腦袋摒棄荒誕可笑的雜念!

  今天奔波一天,又見美景興奮過度,當真勞神,於是也閉眼睡覺。

  不過恍惚入睡一會兒,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發冷抱緊自己。

  身旁來一聲幽幽嘆息,沾染了體溫的軟弱覆蓋了她,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酸臭味。

  「唔……」連魚枝捏住鼻子,萬分佩服秦闕像失了嗅覺,如無其事。

  臭的要拿香的來相抵,連魚枝靈光一閃,小毛蟲一樣扭動身子往他那裡湊,把鼻子貼近他的肩,雖然他身上的衣服不是素日裡穿的那種,導致香氣變淡了,卻依舊聞得到,得以緩解被褥發出的酸臭。

  如此一來,他的體溫和呼吸更清晰了……

  她心安無比,迷迷糊糊閉上眼。

  半夜,身旁的動靜不對勁,木架支撐的鋪板搖晃,將他們同時搖醒了。

  一看,旁邊的男女怕是夫妻,蒙著被褥鬼鬼祟祟。

  這到底是在做什麼,不是傻的都知道!

  連魚枝閉眼緊挨秦闕,這時秦闕猛地睜開眼,感覺到身側手臂貼著兩團柔乎乎的東西,腿也被她的小短腿纏上,他滾了滾喉結,把人推開。

  她也知道自己無禮了,捂住耳邊杜絕那種聲音,直到旁邊一條腿失控踢過來,她終於嚇得撲進他懷裡,臉紅心跳地緊緊抱住。

  秦闕悶哼一聲,小小又軟軟的身子鉗在自己身上,一搖一晃,少女獨有的體香勾魂攝魄,他痛苦地接受這該死且誘人的一切,大手一卷,被褥包裹二人也無法隔絕潑天的荒唐。

  那種事好似會傳染……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為了緩解這樣的尷尬,還是有意為之比試,喘息此起彼伏,通鋪全在搖。

  這一夜,年輕精壯的國公爺比死還難受。

  翌日清晨,陽光透過窗打在通鋪上,所有人趕路走了,就剩他們二人還躺在那,眼下烏青,眼神空洞。

  連魚枝捂住火辣辣的臉,痛哭道:「我再也不要住通鋪了!」

  秦闕無言地捏捏眉心,翻身起來去找小二要洗冷水澡!

  連魚枝去了大堂吃早膳,等秦闕回來時,他已洗去一夜的煩躁,端正坐下來用膳,整個過程,一句話也不說。

  連魚枝撇撇嘴:「對不起嘛……我也不想扒著你一晚的,影響你歇息。」

  秦闕把包子分給她一個,淡淡道:「我沒生你氣,畢竟你是我帶出來的,有什麼事自然得靠著我。」

  「那你為何這般冷著臉,讓我覺得我做錯了……」

  秦闕欲要解釋,這時好些人進了客棧,正是茶寮那一夥。

  連魚枝用筷子狠狠戳穿包子,大咬一口:「陰魂不散!」

  但那伙人中,最後走進來的是一位眼神狠戾,臉上有疤,皮膚黝黑,腰間挎刀的黑衣女子。

  那黑衣女子在那伙人中身份很高,目光很快鎖定了他們二人,尤其是秦闕。

  看樣子像來尋仇殺人的。

  但那黑衣女子大步上前,竟單膝跪地,作揖說道:「爺,請我娶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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