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秦闕特赦,連魚枝的行動一如往常自由,不然她只能困在南二院。
眼下定要把握機會,把內奸找出來,將她與《嘆山枝》從事件中摘出來。
離開前,她不想讓秦闕受風,於是去關窗,剛碰到窗戶一道聲音自後面發出,像有什麼彈跳時撞了窗戶一下。
連魚枝嚇了一跳,她伸了脖子望出去,黑色的四腳獸一下消失在花叢。
「怎麼回事?」
她回過頭說道:「有隻黑貓剛才在窗外。」
聞言,秦闕似有深思,連魚枝猜不出什麼,只能先行告退。
連魚枝一走,姜生端冷水進來,很不滿:「主子,您怎麼能向著她?您是不是燒糊塗了……細作十有八九就是她!」
秦闕額上貼濕冷帕子降溫,發燒致使的不適使得他聽了姜生的話目露凶光,嚇得姜生老實安靜。
「除了她,還有一批人也可疑。」秦闕陰沉沉說道。
「當初在所有人眼裡,我殺碧螺為了護她,眼下又把她置於過度猜忌中,豈不是讓人覺得主君用人不妥,識人不清?給她機會,看看能在這場揪奸戲裡翻出什麼浪花來。」
姜生十分介意主子對小魚有任何護短舉止,卻不敢再當面說出來,心裡嘀咕主子不過是找藉口,自欺欺人地縱容某條魚罷了。
「她人呢?」
「好像去了東院。」
床榻上的人靜息了一會兒,忽然起身,姜生見狀忙去扶,被拒絕了。
秦闕道:「更衣。」
姜生勸道:「主子,宮裡很快有動靜,您就在屋裡歇著吧。」
秦闕直接自己動手穿衣:「我還沒到要歇的年紀,這點病不夠看,出去瞧瞧她在做什麼。」
知柳院在南,去東院有一段路,原以為要進了東院找上一找,結果發現院外圍牆,一個小身影正蹲著在探究什麼。
姜生要出聲喊,被秦闕制止,「暗中跟她。」
這廂,連魚枝圍著東院圍牆檢查,秦國公府富貴,年年修葺,一圈下來並沒有坍塌缺洞可以鑽,不止這裡,整個府邸高牆都是如此,可見劉伯與許牧的仔細。
「想靠狗洞傳遞消息出去的機會是沒有的。」
隨後,她進入東院。
這裡頭絲毫不受審查的影響,舞姬們正在院內翩翩起舞,見她到來漸漸停了舞步。
蔡辛兒是舞姬里與連魚枝相對熟悉的,笑盈盈打招呼。
「小魚姑娘過來,是不是國公爺有吩咐我們去陪伴?」
連魚枝搖搖頭,以嚴肅的口吻說道:「主君發現有多嘴的在傳閒言碎語,叫我過來瞧瞧。」
對於沒有出過府門的,許牧盤查是以閒言碎語的由頭。
這事東院是知道的,許牧來問話,因為她們沒人出府門,還有語言不通,也沒問出什麼來。
蔡辛兒說給其他胡姬聽,七嘴八舌說不是問過話了麼,怎麼還派人來,難道是懷疑她們嗎?
蔡辛兒露出焦急之色:「小魚姑娘,我們門都沒出過,她們是胡姬更是語言不通,能傳什麼閒言碎語呀,主君還派你來,是不是要打發我們離開?」
連魚枝為難看著她。
「我們舞姬就靠主人的歡心討生活,要是被趕走,下家也不會給好臉色的。」
連魚枝愁眉苦臉,道:「你們身份低微,主君心裡不痛快找你們出氣,算你們倒霉。」
舞姬安分守己,這消息來的忽然又打擊,蔡辛兒等人梨花落淚。
「我們……我們太無辜了……」
連魚枝大嘆口氣:「是去是留都由主君,應該就這幾天的事了吧,你們好自為之。」
語罷,離開了東院。
剛出門口,立刻拐到角落觀察裡面。
但是舞姬們除了湊一起抱頭痛哭,沒什麼異樣。
這時,一聲貓叫引起注意,抬眼看去,竟有隻通體幽黑的大貓伏於屋頂。
它眼睛泛著淡綠,直勾勾盯著下面的舞姬,喉嚨低吼,像被她們的情緒感染了一樣。
「怎麼會有貓?」
她正疑惑,那大黑貓已經動作迅速躍下屋頂,消失得無影無蹤。
遠處,目睹一切的秦闕眸光幽幽:「又是黑貓……」
連魚枝也在思考:「國公府好像是有貓,廚房那邊養來捉老鼠的。」
她緊接著去了廚房,如今她在府中身份有了秦闕加持,很不一般,那些廚娘伙夫已經不敢用一開始的態度相待。
「你們養的貓在哪?」
洗菜大娘滿臉堆笑,領她去一個角落,「小魚姑娘,你特地過來我們這,看幾隻貓幹什麼,最近這貓特能惹事,當心傷著你了。」
「惹事?」難不成那隻黑貓就是廚房裡的?
「三兩句說不清楚,廚房裡燉了老母雞湯,盛一碗給你補補身子吧。」
連魚枝當即笑眯眯的,洗菜大娘趕緊去了,而她也看到了角落裡廚房養的貓。
它們胖乎乎的,一隻皮發橘黃,一隻白如雪色,一起敞著肚皮曬太陽。
這時,大娘已經畢恭畢敬送來雞湯,連魚枝接過手,雞湯那種獨有的香味四溢,湯麵飄著金黃的油花,湯內還有豐富的雞雜,令人食慾大振。
這大概是熬給秦闕養病的雞湯,廚房先拿一部分孝敬她了,正好她這麼瘦,滋補剛剛好,吃完好有力氣抓姦細。
連魚枝坐在他們後廚歇息吃酒的簡陋木桌旁,一邊品嘗雞湯,一邊與那大娘說話。
「就養了這兩隻嗎?」
「是啊,兩隻都夠了,不然貓多容易打架,你瞧瞧它們被撓的。」
連魚枝確實看到兩隻胖貓身上有抓繞的痕跡,尤其在眼睛和鼻樑上,爪子撕裂的傷口很明顯。
「喲,打得那麼狠吶?」
大娘擺擺手:「它們兩個最多咬兩下,那些傷是最近不知道哪來了只野貓,和它們搶東西吃,三隻撕打成一團,可別說啊,野貓雖然瘦,那勁就是狠,它們倆胖得都干不過人家!」
連魚枝心裡已有數:「是不是一隻純黑色貓?」
「對對對!我們家二狗子去拉架還被咬了一口,忒凶!」
她點點頭:「大娘,你還記得那隻黑貓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嗎?」
「這個……記不清啊……」
「是不是舞姬來了之後出現的?」
大娘一下肯定了:「對對對!我記起來了,第一次看見那隻貓就是主君罵了教坊的蔡公公那天晚上。」
正說著,那敞肚皮睡大覺的兩隻貓忽然翻身起來,朝著瓦頂充滿敵意地齜牙,她們站起身一瞧,又是那隻黑貓!
連魚枝頓然有種感覺,黑貓好像在跟蹤自己。
與此同時,兩隻胖貓已經躍上屋頂,作勢驅逐,很快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打得激烈,引得廚房裡的人全跑出來看。
連魚枝趁著三隻貓打分開的間隙,大聲說道:「貓打架不好看,我還是回去吧,看看國公爺對那些舞姬的處置有沒有下定了。」
等她一走,屋頂上的撕打聲也漸漸沒了。
由於姜生陪著秦闕在知柳院,思尋院這邊便沒了人,她大大方方進入,在冊籍滿滿當當的書架上不停尋找。
書房門緊閉,屋外的二人隔絕了視線。
姜生沒耐心說道:「主子,跟了大半天了,簡直是瞎晃,還去廚房喝了您的雞湯!」
秦闕睨去一眼,「她弄不好比你聰明多了。」
姜生不服氣,可腦子一轉,表情嚴肅了些:「主子,您是不是看出什麼關鍵了?」
秦闕不語,就盯著書房看。
姜生見狀,悶氣道:「大字都不識的粗鄙丫頭,能比我聰明?她眼下進了書房,肯定是沒找到有利的證據,沒臉回知柳院,怕您問起。」
這天晚上連魚枝如姜生所說,沒有回知柳院。
劉伯給秦闕把了脈,「國公爺保持就行,宮中已經再次告過假了。」
秦闕揉了揉眉心,決定過書房一趟,姜生道:「主子,您不要再去看她了。」
「既然答應她玩遊戲,自然要去看看她在搞什麼。」秦闕開了門,扭頭對他說道:「你留下,多觀察有沒有貓盤桓於此。」
說完,在姜生的不解中,身影在廊庭轉角消失。
書房內,連魚枝一夜未眠,聽到院內的腳步聲,趕緊站定行禮。
「國公爺。」
她怯怯喊完,抬眸見秦闕肩披外袍,精神尚可,可見心情還行,不由暗自高興。
「你的遊戲玩到哪一步了?」他落座後,幽幽問道。
連魚枝答道:「回國公爺,細作目標已有鎖定,在舞姬當中。」
秦闕卻道:「哦,是嗎?她們身份雖然低微,但你敢沒有證據便亂指認,知道什麼後果嗎?」
「小魚不敢亂指認,一條性命全在國公爺手上。」
「那我便花點時間聽聽你的推論和證據。」
連魚枝不安地攥緊小手:「小魚眼下只有推論……沒有證據。」
正當秦闕要開口責難時,她立馬跪下:「不過請國公爺聽完小魚說完,再行定奪!」
秦闕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道:「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去地牢等死吧。」
連魚枝深吸口氣,娓娓道來。
「依照最終的流言,我們來拆析國公爺和《嘆山枝》兩方的內容,可以得出細作傳出去的細節在於人數、胡姬、美酒,能知道這些的,除了一同進入浴房的人能知道,再沒有別人了,所以細作就在舞姬之內。」
秦闕反問:「她們連東院都少出,如何傳遞消息?」
「小魚也疑惑,且查看圍牆無一疏漏,既然地上鑽的不行,那只有……」她指著門外近處的高牆,「上面暢通無阻。」
「國公府侍衛眾多,想來去自如是不可能的,你在跟我說哪門子的笑話。」
「國公爺,人自然不行,但如果不是人呢?」
連魚枝小心翼翼問出一句話:「近日府內野貓橫行……聽說國公爺也是丟了一件內衫?」
話已至此,她緩緩起身,試圖讓自己在這場交代中擺脫嫌疑犯處於下風的局勢。
「小魚依稀記得有大人講過西域有人擅飼貓虎一類動物,可通過氣味尋找人與物,更有甚者能懂其聲語……說得神乎其神,小魚不識字,也無法尋來書籍佐證,所以眼下只能是有推論,而證據……」
秦闕聽她說完,手指在案面輕輕點叩幾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起身往書架走去。
很顯然,他是要找書。
只是秦闕收藏的書籍太多了,林林總總放滿了四個大書架,雖不用大海撈針,但花費的時間也不少。
跟在他身後的連魚枝偷偷看向頭頂上一欄中的某一本,眼見秦闕錯過,焦心不已,只好假意走路絆了腳,撞了過去。
可偏偏笨拙了些,角度不太對,不單撞了書架,還將旁邊找書的男人一併撞了去!
她栽在地上,無數厚重的書冊從天而降砸落下來,連魚枝整理過它們,知曉當中有些是用實木製成,有些是洛州紙貴的厚裝本,無論哪一樣,重如巨石,書角只要砸到身上非死即傷!
「啊!」
她驚恐地捂住臉,難以想像那是種怎麼的疼痛,一張臉肯定被砸得全是骨碎,血流如注。
可是熟悉的氣息不知不覺罩於上方,想像的疼痛並沒有降臨,反而有他的喘息聲盪在耳邊,連魚枝慌亂睜開眼。
書籍四散,男人用身體將她牢牢護下,擋住了所有危險,額角流下一行殷紅。
他眉宇緊縮,目中蘊含的光說不清道不明的,好似是因傷痛,又似擔憂。
她頭一回在白晝時如此近距離看那目光深處,像一面世間無雙的鏡子,有她的倒影,倒影背後藏著某種記憶,反覆確認。
一滴血滴在臉上,她喉嚨發澀:「秦闕……」
緊張地推他起身,他卻像一座高巍的山,紋絲不動。
高大的身影俯下身,在她耳邊說話,明明冷聲冷氣的,卻莫名有絲曖昧。
「你就這麼喜歡直呼我的名字麼……」
連魚枝咬唇,其實她是無意識的,要怎麼和秦闕解釋呢?還有他都受傷了,是不是先別壓著她,起身看看傷勢?
就在這時,書房外風風火火闖進一伙人。
「你們國公爺病了就病了,本公主為何不能來看他?我是帶聖上口諭來的,李賦,攔下他們!」
李賦立刻將姜生與許牧截在門外,長公主動作迅速,說話的同時已經瞧見書架後的動靜,二人還來不及起身。
「我的天啊,闕哥兒,你這病了還纏著小魚貼成這樣,還挑著書架後面,好情致啊!」
卻待秦闕陰沉沉抬頭,血繼續流下,長公主嘴邊的笑瞬間凝固,驚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