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魚枝盤算過,只要在許牧查完她的情況前,把細作找出來,這樣才能使得許牧放棄查她,轉而去審問細作背後之主。
另外,她也十分擔心相思書齋那邊,萬一追查到郝掌柜,她會不會將靈筆書生的事抖出來?
如果許牧查完她外出更細節的情況,同時也查到靈筆書生是她,而細作又還沒被揪出來,就等於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毫無生路。
連魚枝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像只貓一樣縮在隱蔽的牆角抱頭冥思苦想。
秦國公府守衛森嚴,秦闕治府嚴酷,思尋院和知柳院更是不能隨意進出,先行排除她自己的嫌疑,那麼離秦闕最近的便是許牧和姜生。
但他們是那個活閻王的心腹,主僕三人日日相對,憑秦闕過人的機智會看不出自己放在身邊的是人是鬼?
這麼想來,是許牧和姜生可能性很小。
流言是傳秦闕與二十九個舞姬日日衣不蔽體,宣淫作樂,而且她們是最近進入國公府,屬於外來者,那麼舞姬是最具嫌疑的,問題卻在於許牧本就對她們防心重,東院把守的侍衛頗多,她們沒吩咐的時候全待在東院,至今無一人出過府。
「等等……」
她忽然記起舞姬第一天去思尋院浴房戲水的事,心中有兩個疑惑,其中一個需要拿到《嘆山枝》來作證,於是急忙回思尋院。
當她回到時,以為秦闕還在裡頭歇息,卻發現書房內空無一人。
「還病著呢,去哪了?」
她看見榻旁的案面那本《嘆山枝》,翻開來看了一遍,確定了自己寫的內容,然後又去了知柳院尋人。
一進臥房,冷清無比。
而秦闕果然在這。
他面朝榻內,姿勢自然,呼吸平順綿長,好像是熟睡了一般。
連魚枝左看右看不見姜生,耐不住心底的疑惑,先去了浴房,裡頭浴桶里的水徹底的涼,是從來沒燒開的那種,四周有水漬,顯然有人沐浴過。
她回到裡間再次感受,確認地龍未燒,再看看秦闕的背影,壯著膽子上前去。
「國公爺……」
她輕喚兩聲沒有回應,於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那額頭,正有一種異常的溫度從里透出。
秦闕發燒了。
但連魚枝判定是故意為之。
這與當日拉著她一同洗冷水澡有異曲同工之處。
「許牧放你回來的?」男人開口的聲音因發熱與睡醒變得沙啞。
連魚枝嚇一跳,然後點了點頭。
秦闕也不回頭看她,淡淡道:「那你暫時保住脖子了,滾去書房那邊待著。」
連魚枝卻輕聲道:「國公爺又趕人,是不是看見小魚覺得心裡不自在?」
「……胡言亂語。」
「小魚沒有胡說,自打筵席後國公爺您對小魚就奇奇怪怪的。」
秦闕一動不動,聲音明顯比上一句更遲緩了:「……哪奇奇怪怪了。」
連魚枝扁扁嘴,心說哪都奇奇怪怪。
明明二皇子的事說她沒錯,卻又好幾天不喜見她,還賞新衣服。
明明他們之間幾乎到坦誠相見的程度了,他有多少次機會也沒有占她身子,反而是她做了噩夢才親昵地安撫。
加上浴池冷水澡與眼下浴桶的冷水,只有一個解釋。
「國公爺,您是不是對小魚心有愧疚啊?那流言是您派人散播出去的吧?」
床榻上的男人僵了身體,忽然坐起身來,扭頭看她:「你說什麼?」
連魚枝退後兩步,保持距離,不敢看他的眼睛,一鼓作氣說出事實。
「自打有消息說北離雪災一事要拋您身上開始,您就開始布局了。」
秦闕十分清高,不近女色這一點由她親身證實,以至於舞姬赤身裸體進入浴房時,嫌污了眼睛以白紗覆眼,而他拉著她一共入水,則是為了將她拿捏,以她之眼口控制舞姬。
長公主親口告訴她秦闕畏寒,但秦闕卻一反常態,不顧腰側的陳傷泡冷水,也是他要求舞姬要戲水,並叫她不能誤事,很明顯是要製造一個荒淫的假象。
雖然之後她沒再參與,但不難猜測秦闕依舊行事,只是把她換成了姜生。
平日裡府邸把守嚴格,沒地位的下人幾乎沒有傳遞消息出去的可能,只有趁著宴席故意派人走點口風最為合理,為的是讓外頭的人知曉他沉迷美色,傷身大病,對北離之事力不從心,從中脫身。
偏巧,《嘆山枝》問世。
其中人物與秦闕相似,又有一截美女戲水的情節,她為博眼球,寫了女子們盡除衣裳,也正正是這一點,被誤認為細作向天下人發散流言的手段。
「國公爺,小魚蠢見,不管是舞姬戲水還是您眼下的病,都是您為了避開北離之事所設的局。
而那本《嘆山枝》不過是市井之人為混口飯吃,以你為原型,創出的臆想人物,純屬巧合。
所以,府內壓根沒有細作,虛驚一場。」
聞言,秦闕不屑譏笑:「膚淺。」
連魚枝也不奢望秦闕能認同自己猜測出來的答案,但她沒想過能成嘲笑,一個想法瞬間打入腦海,引得腦門一陣冷汗。
她遲疑問道:「國公爺,這邊傳出去的流言是什麼樣的?」
秦闕看出她又悟了,於是慢悠悠半躺下,以手扶額,承認了一部分,說道:「只有一句話,日日流連舞姬美色。」
連魚枝當即跪下:「我反平方才後半段推測!」
秦闕傳的是日日流連舞姬美色。
話本只寫了一截,寫的是主人翁與女子除盡衣衫戲水作樂。
但是最終的流言是秦國公日日與二十九名舞姬除盡衣衫,戲水作樂,其中大部分是胡姬,配的是上等葡萄酒。
話本並沒有提到女子數量,更沒有提到有胡姬,後來三十個舞姬送了二皇子一個,死於橫禍,那麼數量便成了二十九。
顯而易見,能清楚知道是舞姬人數、胡姬、酒水等雞毛蒜皮的細節,非府中人做不到。
整件事應該是細作傳出去的消息與秦闕自身散播出去的重疊,又因為《嘆山枝》里的內容暗喻秦闕本人,從而被坊間二者合一形成新的流言,歪打正著警醒了秦闕府中有細作。
連魚枝在這種事情上不會嘴硬,有錯就認:「國公爺,根據眼下情況來看,府內確實有細作,是小魚盲目了。」
「你自己的嫌疑只是暫時排除,少耍小聰明。」
連魚枝依舊堅持初見,慎重對秦闕說道:「此事事關小魚清白,願盡綿薄之力揪出內奸,請國公爺首肯。」
「你是覺得秦國公府沒人了嗎?要你個小蠢貨來自證清白。」口氣一如既往輕蔑。
她索性也厚了臉皮,「國公爺要『養』病,日子長且無聊,就當陪小魚玩一場遊戲。」
「憑什麼……」秦闕只覺得好笑。
連魚枝硬裝出一副忠心不渝的心腸,道:「就當小魚想清清白白待在國公爺身邊,為國公爺繼續做麵湯。」
秦闕神色不著痕跡滯了一下。
半晌後,「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