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揪奸(二)

  連魚枝盤算過,只要在許牧查完她的情況前,把細作找出來,這樣才能使得許牧放棄查她,轉而去審問細作背後之主。

  另外,她也十分擔心相思書齋那邊,萬一追查到郝掌柜,她會不會將靈筆書生的事抖出來?

  如果許牧查完她外出更細節的情況,同時也查到靈筆書生是她,而細作又還沒被揪出來,就等於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毫無生路。

  連魚枝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像只貓一樣縮在隱蔽的牆角抱頭冥思苦想。

  秦國公府守衛森嚴,秦闕治府嚴酷,思尋院和知柳院更是不能隨意進出,先行排除她自己的嫌疑,那麼離秦闕最近的便是許牧和姜生。

  但他們是那個活閻王的心腹,主僕三人日日相對,憑秦闕過人的機智會看不出自己放在身邊的是人是鬼?

  這麼想來,是許牧和姜生可能性很小。

  流言是傳秦闕與二十九個舞姬日日衣不蔽體,宣淫作樂,而且她們是最近進入國公府,屬於外來者,那麼舞姬是最具嫌疑的,問題卻在於許牧本就對她們防心重,東院把守的侍衛頗多,她們沒吩咐的時候全待在東院,至今無一人出過府。

  「等等……」

  她忽然記起舞姬第一天去思尋院浴房戲水的事,心中有兩個疑惑,其中一個需要拿到《嘆山枝》來作證,於是急忙回思尋院。

  當她回到時,以為秦闕還在裡頭歇息,卻發現書房內空無一人。

  「還病著呢,去哪了?」

  她看見榻旁的案面那本《嘆山枝》,翻開來看了一遍,確定了自己寫的內容,然後又去了知柳院尋人。

  一進臥房,冷清無比。

  而秦闕果然在這。

  他面朝榻內,姿勢自然,呼吸平順綿長,好像是熟睡了一般。

  連魚枝左看右看不見姜生,耐不住心底的疑惑,先去了浴房,裡頭浴桶里的水徹底的涼,是從來沒燒開的那種,四周有水漬,顯然有人沐浴過。

  她回到裡間再次感受,確認地龍未燒,再看看秦闕的背影,壯著膽子上前去。

  「國公爺……」

  她輕喚兩聲沒有回應,於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那額頭,正有一種異常的溫度從里透出。

  秦闕發燒了。

  但連魚枝判定是故意為之。

  這與當日拉著她一同洗冷水澡有異曲同工之處。

  「許牧放你回來的?」男人開口的聲音因發熱與睡醒變得沙啞。

  連魚枝嚇一跳,然後點了點頭。

  秦闕也不回頭看她,淡淡道:「那你暫時保住脖子了,滾去書房那邊待著。」

  連魚枝卻輕聲道:「國公爺又趕人,是不是看見小魚覺得心裡不自在?」

  「……胡言亂語。」

  「小魚沒有胡說,自打筵席後國公爺您對小魚就奇奇怪怪的。」

  秦闕一動不動,聲音明顯比上一句更遲緩了:「……哪奇奇怪怪了。」

  連魚枝扁扁嘴,心說哪都奇奇怪怪。

  明明二皇子的事說她沒錯,卻又好幾天不喜見她,還賞新衣服。

  明明他們之間幾乎到坦誠相見的程度了,他有多少次機會也沒有占她身子,反而是她做了噩夢才親昵地安撫。

  加上浴池冷水澡與眼下浴桶的冷水,只有一個解釋。

  「國公爺,您是不是對小魚心有愧疚啊?那流言是您派人散播出去的吧?」

  床榻上的男人僵了身體,忽然坐起身來,扭頭看她:「你說什麼?」

  連魚枝退後兩步,保持距離,不敢看他的眼睛,一鼓作氣說出事實。

  「自打有消息說北離雪災一事要拋您身上開始,您就開始布局了。」

  秦闕十分清高,不近女色這一點由她親身證實,以至於舞姬赤身裸體進入浴房時,嫌污了眼睛以白紗覆眼,而他拉著她一共入水,則是為了將她拿捏,以她之眼口控制舞姬。

  長公主親口告訴她秦闕畏寒,但秦闕卻一反常態,不顧腰側的陳傷泡冷水,也是他要求舞姬要戲水,並叫她不能誤事,很明顯是要製造一個荒淫的假象。

  雖然之後她沒再參與,但不難猜測秦闕依舊行事,只是把她換成了姜生。

  平日裡府邸把守嚴格,沒地位的下人幾乎沒有傳遞消息出去的可能,只有趁著宴席故意派人走點口風最為合理,為的是讓外頭的人知曉他沉迷美色,傷身大病,對北離之事力不從心,從中脫身。

  偏巧,《嘆山枝》問世。

  其中人物與秦闕相似,又有一截美女戲水的情節,她為博眼球,寫了女子們盡除衣裳,也正正是這一點,被誤認為細作向天下人發散流言的手段。

  「國公爺,小魚蠢見,不管是舞姬戲水還是您眼下的病,都是您為了避開北離之事所設的局。

  而那本《嘆山枝》不過是市井之人為混口飯吃,以你為原型,創出的臆想人物,純屬巧合。

  所以,府內壓根沒有細作,虛驚一場。」

  聞言,秦闕不屑譏笑:「膚淺。」

  連魚枝也不奢望秦闕能認同自己猜測出來的答案,但她沒想過能成嘲笑,一個想法瞬間打入腦海,引得腦門一陣冷汗。

  她遲疑問道:「國公爺,這邊傳出去的流言是什麼樣的?」

  秦闕看出她又悟了,於是慢悠悠半躺下,以手扶額,承認了一部分,說道:「只有一句話,日日流連舞姬美色。」

  連魚枝當即跪下:「我反平方才後半段推測!」

  秦闕傳的是日日流連舞姬美色。

  話本只寫了一截,寫的是主人翁與女子除盡衣衫戲水作樂。

  但是最終的流言是秦國公日日與二十九名舞姬除盡衣衫,戲水作樂,其中大部分是胡姬,配的是上等葡萄酒。

  話本並沒有提到女子數量,更沒有提到有胡姬,後來三十個舞姬送了二皇子一個,死於橫禍,那麼數量便成了二十九。

  顯而易見,能清楚知道是舞姬人數、胡姬、酒水等雞毛蒜皮的細節,非府中人做不到。

  整件事應該是細作傳出去的消息與秦闕自身散播出去的重疊,又因為《嘆山枝》里的內容暗喻秦闕本人,從而被坊間二者合一形成新的流言,歪打正著警醒了秦闕府中有細作。

  連魚枝在這種事情上不會嘴硬,有錯就認:「國公爺,根據眼下情況來看,府內確實有細作,是小魚盲目了。」

  「你自己的嫌疑只是暫時排除,少耍小聰明。」

  連魚枝依舊堅持初見,慎重對秦闕說道:「此事事關小魚清白,願盡綿薄之力揪出內奸,請國公爺首肯。」

  「你是覺得秦國公府沒人了嗎?要你個小蠢貨來自證清白。」口氣一如既往輕蔑。

  她索性也厚了臉皮,「國公爺要『養』病,日子長且無聊,就當陪小魚玩一場遊戲。」

  「憑什麼……」秦闕只覺得好笑。

  連魚枝硬裝出一副忠心不渝的心腸,道:「就當小魚想清清白白待在國公爺身邊,為國公爺繼續做麵湯。」

  秦闕神色不著痕跡滯了一下。

  半晌後,「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