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魚枝今夜異常沉默,整個人失了靈氣。
秦闕極少見她如此。
「二皇子於宴會當晚突發意外重傷,昨兒個醒來了,一口咬定是我所為,所以大理寺卿今日上門例行問話。」
連魚枝猛地抬頭,「那……那怎麼辦?」
二人心知肚明是誰安排的,秦闕也不屑藏著掖著。
他嘴角掛著嘲諷的涼笑:「那石坊門本就年久失修,戶部上報後,二皇子尋著藉口壓著修繕款,下頭沒錢不辦事,所以造就了慘案,壓死兩個做官的……查來查去,又成了二皇子難辭其咎,這種結果你滿意了嗎?」
連魚枝凝視他,反問:「國公爺滿意了嗎?」
秦闕嗤笑,直截了當道:「我自是不滿意的……但不著急,來日方長。」
還有後招?
果然是十倍奉還的狠角色。
回想在筵宴上見識過的官場權貴,連魚枝深刻意識到他們背景與名節的重要,再一次默默告誡自己,絕不能讓秦闕知道她便是三年前見過他落魄、同時還踹過他的人。
她捂著胸口,幸好玉如意收起來了,不然自己身前敞開,它就藏不住了……
目光悄悄移至秦闕的床頭,枕邊放著的一個繡包,裡面裝的就是與玉如意一樣花紋的銀鐲。
難怪翻遍了書房和臥房找不到,原來秦闕竟隨身攜帶。平時沒注意到,以為是放了香料或者印章之類的……
在秦闕身上偷東西,和去老虎嘴裡拔牙有何區別,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拿走?
連魚枝頓覺頭大。
男人高大的身軀躺下,她細心把帷帳攏好,穿上衣服想去找外頭姜生進來守夜,她去偏房待著。
可帷帳里的人看穿她的想法,說道:「你守。」
連魚枝應是,吹滅燈火,繞過屏風去貴妃椅上躺著。
那次中毒後在貴妃椅上睡了一天,第二天收拾好了秦闕也沒說什麼,他看書、小憩也照舊用這椅,之後她守夜就一直睡這裡了。
連魚枝用上好的羊絨毯把自己裹得緊緊的,滿是秦闕身上的味道,望著半開窗戶外的月亮,迷迷糊糊進入夢境。
她在迷霧中看見了生母桐氏,她面若芙蓉,身段窈窕,但愁上眉頭,每日為逝去的情愛鬱鬱寡歡,最後投身入井。
「看見了嗎?你娘的結局……」
一轉頭,祝小翩在跟前:「不要走你娘的老路,不要接受連家的安排,不要奢侈情情愛愛,我們師徒遠走高飛!」
連魚枝欲要答應,可大霧更深,她們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臃腫的老頭,那個李喆。
他笑得臉上皺紋全擠一塊,搓著雙掌:「水靈靈的丫頭,我要做壽福之人,快過來為我泡陰棗!」
連魚枝知曉那玩意的恐怖,拼命搖頭,大步後退,這一退,雙肩被人牢牢扳住。
有人在她耳邊說道:「你不就是個婢女……」
那人一用力,肩上所有衣服瞬間扯到腰際,冰涼的陰氣帶來了一種骯髒感,連魚枝雙手護在空蕩蕩的身前,想逃卻動彈不得。
「救……命……」
霧裡的男人露臉,就是楚梔盛。
「你想誰來救你?誰都救不了你,待我占了這身子,賜你個五馬分屍……」
連魚枝驚恐不已,喉嚨被死死掐住,想喊人喊不出。
可是她不被玷污,更不想死!
「……秦……闕……」
「哈哈哈哈,叫秦闕?他孤傲乖僻,清高決絕,會真的在乎你一個卑賤的婢女?」
「……你……休想……蠱惑……打落我……」
「蠱惑?打落?別說你,天下女子,只要本皇子願意,通通逃不出我的掌心!
秦闕怕著我呢,不是因為筵席不會護你,以後日子長,他哪來那麼多心思在你身上,北離雪災夠他日思夜想如何自保了!」
「胡說……他那樣的人……絕不怕你……也有能力去解決一切……」
楚梔盛大怒:「放肆,我是皇子,他是朝臣,你敢向著他,不知死活!」
連魚枝強撐出一抹笑:「人心不是所有時候皆向權勢……你玩命都玩不過他……只有被算計的份……」
「那本皇子就先拿你的命,以祭皇威!」
沖度窒息令她腦子發昏,眼前的光景回到在甲板上的一刻,銀月與江面連接,船隻於風浪上浮浮沉沉,身披大氅的年輕男人,不可一世的神態,睥睨螻蟻的視線投過來那個瞬間,她再也忍不住。
只有他能救自己,只有他。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吶喊,「秦闕!」
赫然睜眼,她驚恐喘氣,喘得如大病來襲,恍惚看見自己竭力呼喊的那個人近在眼前。
顧不上男人眼中的審視與思量,連魚枝像驚飛了三魂七魄醒坐起,想也沒想,緊緊抱住他!
因為在夢境而掙扎,素白衣衫全落,雪白的肩連著細細的鎖骨,嫩白的脖兒上肚兜帶子是杏黃色,在單一的燭火照明下變得如柿,襯得肌膚更細膩滑白,唯一不協的是那上面布著格格不入的紅斑。
秦闕盯著那些紅斑,眸光忽明忽暗。
「他來殺我了……」她抖個不停,如同一隻失孤的小獸,魔怔地感覺到身上還殘留的觸覺,「秦闕……他好噁心……我害怕……」
燭光在男人眉眼疏離的臉上搖曳,一隻手扶上她單薄的背,低頭在她耳邊,啞聲道:「你放肆了。」
他的聲音入耳酥酥麻麻,掌心與肌膚相貼,溫度慢慢從背中央離心臟最近的地方綣繾入骨,連魚枝緩緩平靜,眼眶仍紅。
她叫了秦闕的名諱,還叫了兩次,以下犯上。
「小魚該死……」
連魚枝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脫離噩夢帶來的不適,支起身子默默將衣衫攏上,欲下地面老實站著。
秦闕卻一使力,推她倒入薄羊毯中,將她籠罩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下。
他的神色淡然,目光出奇灼熱,男人獨特的氣息充滿這狹小的貴妃椅,連魚枝頓感羞澀,小手不自然地攥緊衣衫。
秦闕要做什麼?
正猜著,高大的身軀已經俯下,燭火已捕捉不到他的表情,溫熱在連魚枝脖頸的肌膚間游離,飛快的一下猶如蜻蜓點水,在人心湖盪起漣漪。
接著忽然加重,在破皮處弄出痛疼,以為那時候被咬的痛苦即將到來,她受驚要反抗,可男人轉而以舌尖輕輕舔舐,一吻一吻落下。
如此情景,她不是傻子,接下去被破身是無可避免的。
——魚枝,男人沒有永遠的真心,他們只貪饞女人的身子,要女人們聽話,這是世道賦予他們的權力,三妻四妾,勾欄娼女,只要男人們想,便能困住女人一生!
師傅說過的話在這曖昧的時刻顯得尤為震動心神。
她怔然,秦闕不過也是如此……
兩具身軀緊貼,她能感受到他的欲望與情熱,即使他面上平靜冷清。
連魚枝鼻頭酸楚,閉上雙眼任由事情發展,反正是掙脫不了的,也不可能像上回那樣衝動對抗權勢,忍一忍就好,自己還要掙錢給師傅養老送終,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這時,秦闕的氣息換了位置,幾乎與她的唇相觸,正當以為二人要唇齒相融時,秦闕只是抵著她的額心,目光灼灼,直透她眸中。
下一刻,大手輕輕將中衫攏回那小巧的雙肩,男人還是抵著她的額心,瞧著她如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眸流露出不解與愕然,輕啟唇道:「怕不怕我?」
連魚枝腦子裡飛過無數思緒,複雜糾結,最後成了空空一片,小嘴張了張,到底沒說出什麼。
等了數息,沒有回答。
秦闕垂眸,利落起身,淡淡說道:「身上的傷痕,三天內給我消失。」
語罷,端燭火回裡間去了,但沒有去床榻內躺下,裡頭傳出翻動紙張的聲音。
大概是被吵醒,一時半刻安寢不了。
連魚枝終於徹底回神,滿臉通紅,急把衣衫穿好。
映在屏風上的影子告訴她,他正坐在案前看書。
一個手掌生殺之權的人,性格高冷古怪,頑劣多變,殺伐果斷,如此高高在上的,要奪她身輕而易舉,卻做了讓人捉摸不透的舉動。
吻落在搓破皮的痕跡上,這麼對她到底意欲何為?
連魚枝疲憊躺下,望著燭火下安靜看書的男人,小手摸上自己的脖頸,就在那些位置,至今他的溫熱不散。
安撫麼……如果是,那真的起了效果。
她帶著重重疑惑,眼皮子越來越沉,不一會兒秦闕的身影就被隔絕於黑暗中。
月入雲盤,萬物寂籟。
秦闕合上書,出了屋子。
院內中跪著兩個人,露水從髮絲滴滴答答落下。
許牧與姜生自主子入了屋後便跪於此,整整三個時辰。
秦闕佇立檐下,目光一掃而過,冷聲道:「何意?」
姜生頗有以死相諫的樣子,開口道:「主子,還記得三年前您回京時說過的話嗎?
您說老主君冤屈一日未光明於天下,國公府二百四十六條人命一日未報仇,我等便一日為此而活。
我們前面苦苦追查真相,後頭還有朝廷勢力企圖再次扳倒國公府,瓜分利益……」
徐牧接著道:「這次是北離雪災,終局未定,日後還有別的事,鞏固權勢至關緊要!
主子,你說過身邊只留於您有用有利之人,包括妻妾!
故而您遲遲不娶不納,如此我們也覺得甚好,以為您會到所有事了結後才定終身,可……」
他們的目光齊齊望向屋內,意指明顯,許牧說道:「絕不能有人能牽動於您,亂您心神!」
二人重重磕頭,異口同聲。
「主子,您不能動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