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不能走你娘的老路

  秦闕三日未來知柳院,聽說政事繁忙,但東院的舞姬一日未停歇過。

  思尋院書房那邊姜生給了一些傷藥,除了要麵湯,其餘時間總打發她走。

  如此情況下,她只能把心思放在話本上,將秦闕淺表的生活習慣和發生的一些事情經過斟酌、文筆潤化,三回章成,也是該送去相思書齋了。

  可是沒有秦闕的首肯,她邁不出國公府的門。

  不過北院人的態度給她提了醒,她壯著膽子去了後門,對門房說道:「給國公爺做面的食材沒了,我出去置辦,放行。」

  門房也不好糊弄,小心詢問:「小魚姑娘,你要什麼樣食材是我們府里沒有的,勞得您跑腿。」

  連魚枝故意揚起秀眉:「是你做面還是我做面給國公爺?你來質疑我?」

  「不不不!」門房哪裡敢,又道:「那姑娘背的是什麼,我需按規矩查看。」

  連魚枝塞了過去,門房看見了一筆銀子,還有筆稿,但他不認識字。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要買的東西啊,不識字你多去學學,別耽誤我時辰。」

  連魚枝收起東西,快速出門,門房見她是秦闕身邊的人,身份如姜生、許牧一般的,半點也不敢攔。

  她一如慣例戴著圍笠去姑兒巷見郝掌柜。

  「這回寫的是秦國公了?」郝掌柜半信半疑將筆稿接過手。

  連魚枝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是,正是你說的那位天仙下凡來恩惠我等凡胎肉眼,京城的女子上到八十,下到三歲,誰不淪陷的秦國公。」

  每日打著寫秦國公名號來交筆稿的人如過江之鯽,郝掌柜根本不抱希望,遲遲不看一眼。

  她態度懶散說道:「你以前在我這是有一本話本打底,後來交的都不行。先說好,我費勁指點過你了,還寫得不成樣子的,別怪我說話難聽。」

  連魚枝胸有成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郝掌柜見狀,好奇地看稿,哪知越往下看,慵懶的身子坐得越直。

  「絕了!」郝掌柜拍案起身,「我看過那麼多關於秦國公的筆稿,不知為何,就你這份最符合描述,讀下去,他的身影躍然紙上,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就跟我自己親眼所見一般,刻畫得十分細膩啊。」

  連魚枝暗裡吐槽,出了秦闕出門她沒法跟著,在國公府內絕大部分時候她都在他左右,有時連他看書,睫毛多久眨一次也大概能算出個規律,能不細膩嗎?

  更何況她摸過那膚感、咬過指尖,進過他懷抱……

  想著想著,心思跑偏了,連魚枝趕緊揉了揉小臉,把飄忽的視線定在郝掌柜身上。

  「只是……沒想到秦國公竟有如此大的反差……與我們所思所想相去甚遠啊。還有,這字裡行間怎麼隱隱有絲怨念?」

  連魚枝湊過去,「有嗎?那我拿回去再改改?」

  「不用了。」郝掌柜迫不及待要安排筆稿印刷,「改來改去,好事多磨,你簽字吧,筆稿我收了。」

  連魚枝在筆稿騎縫處寫下『靈筆書生』四字,郝掌柜在這一刻覺得這個筆名分外迷人,果然下筆夠靈!

  時辰還早,郝掌柜親自將人送出了姑兒巷,連魚枝小心前往城西民居域中的一個小破屋,這是當時進京時,她花光了之前積蓄替師傅祝小翩租下的住所。

  她剛推開破敗的木門,屋內一陣陣激烈的咳嗽聲嚇得她趕緊進去,就見一個年紀三十多的女子蜷縮榻上,痛苦不堪。

  「師傅!」

  屋內沒有碳火,祝小翩一邊咳,一邊急抽氣,捂嘴的帕子沾染咳出的唾液變得濕滑粘膩,連魚枝想倒杯水,卻發現茶壺杯子全落了灰。

  眼看祝小翩不行了,連魚枝提起裙擺瘋跑出街上,找到最近的醫館,拽著出診的郎中直奔回去為祝小翩針灸壓制病情。

  「你娘是斷藥太久了,再加上住的實在太差……這病得嬌養,受不了半點風寒,素日裡也得頓頓吃好些,養好身子才能挨過去。」

  郎中開了十日的藥便回去了,連魚枝趁著人沒醒,趕緊將屋裡屋外收拾一番,熱水備著,小火爐上藥湯也在熬。

  祝小翩病得恍惚,睜眼看見死去的徒兒竟在眼前,哭了起來。

  「我是不是快死了,看見魚枝了……」

  連魚枝看著原本美貌的師傅被病痛活生生拖成老嫗,唏噓不已。

  「師傅,我沒死,沒死……」面對僅剩的親人,她忍不住從抽泣變成嚎啕大哭,將這些日子經歷的生死劫難,委屈心酸通通發泄。

  一切都太過離奇了,連魚枝長話短說,把事情和計劃托出,獨獨沒有說出秦闕與自己三年前那一段。

  因為一旦說出來,依祝小翩的性子,擔憂更甚。

  「柳兒死了?」祝小翩驚愕,哭了幾聲,繼而思前想後,又道:「我聽你說的那位秦國公乃是個天上有地下無的人物……魚枝啊,你剛從一個火坑裡爬出來,可要守住自己的心吶,千萬不要被男人的美色或權力迷惑,不要走你娘的老路!」

  連魚枝乖巧地點頭,祝小翩仍不放心,舊事再提。

  「我和你娘在戲園子裡一起長大,都是略有名氣的角兒,我們約好掙錢贖身,然後回歸鄉野相依相伴,收養幾個孩子終老……

  可是她被連星鴻那個潑才迷惑了,使了些銀子,做了點事,把你娘感動得非他不嫁,你娘以為他會愛她天長地久,不在意名份,不在意被拘於後院,日日被嫡妻為難……左右不過你出生,他就膩了你娘,冷落你們娘倆。

  魚枝,男人沒有永遠的真心,他們只貪饞女人的身子,要女人們聽話,這是世道賦予他們的權力,三妻四妾,勾欄娼女,只要男人們想,便能困住女人一生!

  你娘悔恨太晚,你一定不要辜負柳兒的死,不要辜負為師這些年對你的教導啊!」

  連魚枝誠心聽教,紅著眼說道:「師傅,從小只有娘和你對我好,您放心,娘答應您的我替她完成,我會好好掙錢,給您養病,給您養老送終的。」

  她將所得的月例和賞的銀兩數息留下,足夠祝小翩數月開支,還請求祝小翩身子好轉些後,替她跑一趟,給柳兒選個地方做衣冠冢,做個法事,多燒紙錢。

  待她採買東西回到國公府,時辰有些晚了。

  秦闕早膳時吃過麵湯,由姜生端進去的,守夜也一直是姜生,知曉秦闕不喜看見自己,所以她識相回知柳院,燒了一大桶熱水兌好,狠狠擦洗全身。

  知柳院房內的地龍燒得不旺,以防秦闕會臨時回來歇息,但連魚枝知道他不會來,收好脖子上的玉如意,沐浴後穿著單薄,敞著領口坐在玫瑰椅上擦乾濕發。

  主子不在,做奴婢的一人在屋裡不敢點太多燭火,她神思恍惚,毫無察覺身後一道人影緩緩走近。

  那人影將她籠罩時,她嚇了好大一跳。

  在燭火的照明下,看見秦闕清清落落站在珠簾處。

  「國……國公爺……」

  秦闕嗯了一聲,垂眸走過她身邊時停下腳步,伸手拉開衣衫帶子。

  這個舉動是表明要在此安置。

  這時候她應當速速上前伺候,但……

  連魚枝羞澀地縮了身子,要去穿中衫,秦闕叫住她。

  「過來。」

  「是……」她咬了下唇,低頭過去為他脫衣。

  秦闕的身量足足高出她一個頭,每次靠近都有種不可名狀的壓迫感,可能來源於他既是男人又有權勢的身份,如今還因為什麼,她想不清了。

  脫了外袍和腰帶,為秦闕解開中衫,那系帶不多,在正面延至腰側,她不得不站在他前面,小心翼翼地指尖捻著系帶輕拉,不敢碰到衣衫。

  跟那些瘦弱文人平扁的胸口不一樣,秦闕胸膛有陽剛薄肌,中衫和褻衣用的料子又輕又薄,稍不留神的,指尖便會觸碰到,體溫都透出來了……

  忽然,秦闕的手拂上她的鎖骨,皺眉道:「怎麼回事?」

  他手指的溫度少了一層衣衫的緣故比身上的更明顯,就這麼搭在她的皮膚上,有種顫人心肺的酥麻感。

  「沒什麼……」

  秦闕就這麼盯著她那裡,印象中還戴了一塊東西。

  眼下東西沒戴,倒是一片片刺目的紅,嫩白的皮破成斑駁,可想而知是天天洗刷至如此。

  「想把自己這身皮全搓爛了才甘心?」

  連魚枝悶聲回答:「我覺得噁心。」

  秦闕眼前閃過二皇子那廝在筵宴上張狂得意的樣子,不悅道:「確實。」

  聞言,連魚枝立刻後退一步,不說話了。